天净沙(问天)_第七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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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第3/10页)

,一天往黑写。革命形势紧呀,写着批着,都有人破坏革命,要是不写,还了得。瞎仙原本也是很革命的,公社让他做啥,他都积极地做,从来不耽搁。写到后来,瞎仙就有些厌烦了,说厌烦也许不妥,干革命是不能厌烦的,这一点瞎仙很清楚。大约是在八月,沙窝铺那边的大会战如火如荼,热闹得很,公社马上要搞评比,各大队都恨不得一夜间就把沙漠给平了。那天瞎仙心里有事,急事,好事,日急慌忙写完,就往沙鼻梁村跑。沙鼻梁村有个姑娘等他,瞎仙正跟姑娘那个哩。

    姑娘也是铁姑娘,为跟瞎仙见一面,冒着胆子装病,请了半天假偷着回来,天黑前还得赶到沙窝铺。两个人正在屋里羞羞答答喧着,手还没摸哩,院门砰一声就给撞开了。公社革委会的杨红旗带着几个人,不容分说就将瞎仙捆走了,径直就给送到了沙窝铺。批判会紧跟着召开,人们这才知道,瞎仙犯错了,大错,要命的错。他把一个字丢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不”字没写上,这还了得。当场,瞎仙就被定为现行反革命,他的老师被撤了,脖子里挂上跟郑达远们一样的纸牌牌。批判会后,瞎仙被押到郑达远们这一组,接受劳动改造。

    沙窝铺接受改造的一共有两组,一组是老右郑达远他们,一组是地富分子。两组的待遇是一样的,唯一的差别,就是地富这一组,偶尔有家人偷偷摸摸帮个忙,老右们却全得靠自己。瞎仙本来是能分在地富这一组的,杨红旗说他有文化,弄不好会把地富们教坏,就让他到了老右这一组。

    看押他们的民兵中有个叫杨偏毛的,是个提不起来的货,偏是跟杨红旗一个杨家,就成了人上人。杨偏毛跟瞎仙本来就有深仇大恨,关键是瞎仙太有文化,识得那么多字,还会唱那么好听的歌,周遭几个村的姑娘都把目光盯在了他身上,害得杨偏毛几次相亲都没相成。这下好,杨偏毛终于有机会收拾瞎仙了。甭看瞎仙有文化,一到了革命的大舞台,他就战战兢兢啥能耐也没了,只能乖乖儿忍受杨偏毛的欺负。大约一个月后,或是更晚一点,是个晚上,天刮着黄风,郑达远们正趴在地窝子里写认识,杨偏毛进来了,拿着一个字,问瞎仙:“这是个啥字?”

    瞎仙一看,头里嗡一声,心也跟着一黑。这个字瞎仙认得,但不能说。一说,瞎仙的罪就大了。瞎仙抬起头,吃惊地瞪住杨偏毛,很恐怖的样子。杨偏毛声音一恶:“认不认得,叫你说话哩,望我做啥?”

    瞎仙犹豫着,不,害怕着。这个字是个生僻字,人们说得多,几乎每个人都说,但认得的就不多。字的意思是交配,在沙乡,说出来就是骂人,粗得很,也野得很。瞎仙知道,如果说认得,杨偏毛一定还有下一着,指不定就要叫他把这字的意思示范出来,这种事儿他不是没做过。不久前,杨偏毛就这样整过郑达远,原因就是郑达远跟铁姑娘牛枣花说了话。不过那个字没什么毒,那个字是生殖器的意思,特指女性,郑达远当时就很大方地说出它的读音,杨偏毛果然让郑达远往细里解释。郑达远想了想,指着远处的一峰母驼说:“等它扬起尾巴,你就能看到。”气得杨偏毛罚了郑达远半天工。今儿个,怕就没这么顺当。

    “认得不认得?”杨偏毛不耐烦了,他早已想好,怎么收拾瞎仙。

    “我…我不认得。”思来想去,瞎仙还是决定说不认识。

    “真的不认得?”杨偏毛阴阳怪气地问。

    “不认得。”

    杨偏毛一连问了五遍,瞎仙回答了五遍,杨偏毛泄气了。如果瞎仙胆敢说认得,他一定要让瞎仙在地窝子里把这个字示范出来。不过杨偏毛就是杨偏毛,他是断然不肯放过瞎仙的。

    “你,出来!”他喝了一声。

    瞎仙低着头,很认罪的样子,跟着杨偏毛走出地窝子。

    “拿着!”杨偏毛递给瞎仙一根长杆子“在这块空地上把这个字写五百遍,写不够五百你试试。”

    说完,杨偏毛志高气扬走了。瞎仙犹豫着,不敢写,这字说都不能说,还能写?但他是反革命,若要不写,会罪加一等。犹豫再三,瞎仙还是写了。

    那晚的风很厉,沙尘更是猛,写到一半,瞎仙的胳膊就酸困得抬不起来了,眼里进了沙子,涩得睁不开,可又不敢停下来。正难肠着,就听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好字,真是好字,刚劲,有力,充满了革命斗志。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字,竟写在这沙窝窝里。”

    瞎仙掉头一看,竟是郑达远。当下,他就脸红到了脖颈处。郑达远可是他尊敬的一位老右啊,虽是短短一个月,可他的学问,他的骨气,还有他干起活来发疯的样子,都给瞎仙留下深刻印象。瞎仙正要张嘴解释什么,郑达远一把夺过杆子,双手一用力,就在地上写起来。郑达远的字龙飞凤舞,飘逸不定,透出一股超然于世外的仙气。霎时,坑坑洼洼的沙地上,多出一大串那个让人叫不出口的字来。

    俩人写了一夜,写得远不止五百,怕是五千都有。黄茫茫的大地上,爬满了奇形怪状的那个字,写到后来,两个人竟一边写,一边叫,大叫,叫的就是那个字!我×呀,我×!

    那叫声,似鬼哭,似狼嗥。又像是,心里憋满了恨,要把它×出来!

    第二天,出事了,大事。

    俩人写完就走了,其实不是写完,是把自己终于写平静了,写得知道自己是谁了,扔了杆子,回去就睡,也不管他天会不会塌下来。

    谁知天差点儿就给塌下来。

    一切都是杨偏毛算计好了的,这家伙要想置你于死地,你不死,都得脱层皮。瞎仙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县上的大干部就要来,是来视察大会战现场的。结果,大干部刚到现场,就看见一地的字,起先还好奇,凑跟前一看,眉头渐渐紧了。原来大干部也是认得这字的,更清楚这字的含义。立时,沙漠里响出一声雷:“谁写的,把他抓起来!”

    大干部认定,这是典型的对革命不满,公开跟无产阶级专政叫板。太恶毒了,比牛鬼蛇神还恶毒百倍。当下,瞎仙被五花大绑押出来,押到了台上。一场更猛的批斗会开始了。

    杨偏毛压根儿不承认让瞎仙写过那个字,瞎仙刚一张口,他便“啪”一鞋底封了瞎仙的嘴。大干部也不相信革命的杨偏毛会干这反动事,当下又给瞎仙多戴了顶帽子:诬陷革命同志,罪加一等。两罪合起来,瞎仙的问题就严重了,很严重。当时正在镇压现行反革命,因为一句话枪毙的都有,瞎仙犯下如此大罪,怕是…

    就在关键时刻,铁姑娘牛枣花站出来,站在了台上。“我检举,我揭发!”她高振双臂,声音喊得比雷响。

    “我要揭发隐藏在革命同志中间的坏分子,他就是杨偏毛。”接着,牛枣花就一是一,二是二,将杨偏毛借看押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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