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梨花_第02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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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章 (第8/8页)

蜂箱上,便又跳上车,把凤儿连扛带拽地弄到地上。凤儿沉得像个人形秤砣。

    凤儿一对黑里透蓝的眼珠散了神。她被二狗子安置在一棵大槐树下,身下铺着二狗子放蜂带的铺盖。

    凤儿一口一个“滚远点”二狗子就是不依她。

    最后凤儿脸紫了,对二狗子说:“我要解大手了,你在这儿干啥?!”

    二狗子这才跑开。一个钟点后,天擦黑了,二狗子带着一个接生婆来到槐树下。跟在后面的还有二狗子的媳妇,怀里抱着正呷奶的儿子。他们要把凤儿搬到家里去。

    产婆伸手往凤儿裆间摸了摸,一面说:“来不及往旁处搬了。”

    幸好车上有一口铁锅,一个铁桶。不久二狗子媳妇就用石头支了个灶,架上锅,锅里烧着从河里一捧一捧舀来的水。

    月到中天时,孩子才生下来。果然是个男孩。二狗子媳妇用锅里的热水替孩子擦洗,一面大声向躺在槐树下的凤儿大声报喜:“胖得哟!眼睛都成缝了!鼻子好啊,像你的鼻子。手大脚大丨比俺栓儿生下来的时候个头大多了!…”

    凤儿躺在那里,觉得二狗子媳妇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知道自己太累了,太困了。女人分娩的第一大美事就是能给自己带来一次最香甜的睡眠。

    凤儿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进到这间窑屋里的。窑又宽又高,箍了砖,地上也铺了砖。砖是新的,还没让潮气涨大,因此到处是缝隙,人的脚踏上去,一片哗啦啦的响。

    二狗子媳妇的两只扁平大脚就这样踏着不瓷实的青砖从窑门口走进来,走到凤儿躺的床上,她想轻手轻脚也不行。

    “你就放开步子走吧!”凤儿说。

    “孩子给你抱来了,喂喂吧?”二狗子媳妇说。

    “不喂。”凤儿说。

    “饿啦!”

    “…”凤儿懒得说真话。“奶还没下来呢。”其实一清早她就发现自己的衣襟被奶打湿了。

    “那也中,我这奶栓儿一人吃不完,也叫咱娃子呷呷。”二狗子媳妇说。

    凤儿没见过这位嫂子,昨晚没看清她,也疼得没顾上看她。这时借着窑洞小格子窗透进来的光,她发现这位二嫂人高马大,简直就是个女汉子。她这才想起进到马记当铺的两个汉子,原来其中一个是女人。听二狗子说,他这媳妇吃的屙的都不比男人少,力气也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二狗子带着凤儿逃出当铺时,她一人就把当铺的老伙计绑了,在他嘴里塞了手巾,然后很快又担着两担蜂箱晃到大街上去了。这个时候看,嫂子就是个平常人家的嫂子,脸蛋又圆又大,两只眼睛直愣愣的却又怯生,跟凤儿说话时都不多朝凤儿看。二狗子的媳妇告诉凤儿,徐孝甫死后,二狗子一直在找她,放出去的眼线终于发现搬进荒芜窑洞的神秘女人就是凤儿。

    “要不我点上灯,让你看看咱娃子?”二狗子媳妇向凤儿提议:“昨夜里黑,你都没看清吧?”

    “急啥?早晚看得清。”

    嫂子把油灯从砖壁的壁洞里拿下来,又找到火镰。

    “不费那事,嫂子,自己的孩子,看不看都一样。”

    二狗子媳妇不再坚持,把孩子又抱回隔壁自己的床上。夜里得奶他两三回呢。

    第二夜凤儿醒了好几次。孩子一哭,她便醒来。孩子是在隔壁哭,哭声亮着呢,三尺厚的泥墙都给他哭穿了。最后一次,孩子的哭声和远近的公鸡打鸣一块儿响起,凤儿披着棉袍坐起来。隔壁安静了,孩子吃了嫂子的奶,又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推开隔壁窑屋的门,走进去。二狗子两口子睡床上,两个娃子睡一个摇窝。摇窝栓儿一人睡嫌大,搁了另一个娃子,睡得像一个花生壳里一大一小两颗花生仁。这时进来一头狼,叼走娃子,大人都不会醒。夜里奶娃子,一个娃子奶三回,一个奶两回,这就是五回,两个大人实在累坏了。

    凤儿把小的那个娃子轻轻抱起来。这是她头一回抱他。他的柔软把她弄得一哆嗦。这么软,简直就是一块柔嫩的rourou啊。

    她抱着娃子走出窑院。天色一点点地淡了。头一批鸟在树林子里叫,就是鸟儿们刚睡醒的那种叫:无忧无虑,多嘴多舌,一面还扑腾腾地抖擞着羽毛。她不容许自己想任何一个念头。早打定主意的事这时就不要再想,想也晚了。再有两个钟点,她已经在火车上。或许她不该坐火车,还是像前一次寻找天赐时那样走背静的路为好。这一次她没了累赘,一定会找到天赐的。假如天赐让那一枪打成了残废,她对他心里反而少了些亏欠。他还是个童男子,她已经是个媳妇,还是让那么个人弄成媳妇的。为残废了的天赐做半生牛马,她的心愿反而能圆满。假如找不着天赐呢?…

    她不去想。做得成事的人不该多想的时候就不去想。她什么也不想地往前走。天已经大亮。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她走过一座独木桥,再顺坡往河的上游走。上游人烟更稀。从桥的木头看她知道它是块棺木,木质很好,是楠木。这一带常有掘墓的人把棺木里的东西掏了,棺木就弃在野地。假如不是河干了,河水变这么细,这块好楠木棺材板也不会够长度架到水上做桥。也许它就被大胆的人劈了做柴禾。胆小的人不敢用棺材板烧火,说是用它烧水,水会成血色,用它煮小米饭、高粱饭,米粒会站立起来。

    凤儿走到一处水深的地方。大概齐腰深吧。她两脚在卵石间试探,慢慢走到水边上。

    怀里的娃子还在沉睡吗?她解开袍襟,还未把襁褓托出,就和娃子一双睁大的眼睛对上了。娃子的眼睛这时是看不见她的,她心里明白,可她觉得他在辨认她。他辨认出来他的母亲了“哇”地一声,他嚎哭起来。

    不知怎么一来,凤儿已扯起自己的衣襟,把娃子的双唇合在自己xx头上。他长长地有力地一呷,那疼痛直钻心底。不过疼得通畅,舒坦。

    这是她第一次好好地看这娃子。她不去看娃子的哪里哪里像谁;她就是愣愣地看着这柔嫩的一团rourou挤眉弄眼地吸着她的奶水。一团从她身体里长出来的rourou啊。

    “哇”的一声,另一个人哭了。凤儿发现这回哭的是她自己。她险些犯了罪过,把自己身上落下的这团rourou搁到水里溺死了。她对这团亲血骨怎么恨得起来?即便他的父亲真是狼,她也不会舍得溺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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