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狂人_第06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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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节 (第2/5页)

是我觉得,她脸上表情有些紧张。我走近她的身边一她不可能看见我或者不愿意看见我——注视着她薄薄的嘴唇四周漾起的讨人喜欢的、彬彬有礼的微笑。这笑靥又重新使我心醉神迷,因为它…唉,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是谎言,这是高超的技艺,这是出色的装假的本事。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今天是星期三,星期六她丈夫就要乘船来了…她怎么还能这样微笑…这样胸有成竹,这样无忧无虑,怎么还能懒洋洋地在手里摆弄她的扇子,而不是恐慌之余,把扇子使劲搓揉,捏得粉碎?我…我这个陌生人尚且两天来一直在为那个时刻心惊胆战…我这个陌生人尚且感情极度紧张地分担着她的惧怕、她的惊恐…而她却来参加舞会,并且微笑着,微笑着,微笑着…

    “我们身后奏起了音乐,舞会开始了。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军官向她求舞,她向正在闲聊的这群人道个歉,便离开了他们,挽着那个军官的胳膊到另一问大厅里去,正好从我身边走过。她一眼瞥见我,脸上的肌rou便猛地一下子绷紧了。…但这只不过是一秒钟的时间,然后像是认出了我,便像对一个有一面之缘的熟人那样点头致意(我还没来得及决定究竟跟不跟她打招呼),说了声:‘晚上好,大夫,’就过去了。谁也猜不出来,在这灰绿色的眼神里究竟深藏着什么,而我呢,我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打招呼?…她为什么一下子又认得我了呢?…这究竟是摈斥,还是接近,还是说这仅仅不过是因为出乎意料而发窘?我没法向您形容,我当时呆在那儿,心情是多么激动,我内心的激情全都被挑逗起来,压缩在我的心头,随时有可能一触即发。我瞥见她懒洋洋地偎依着这位军官跳着华尔兹舞,额头上闪烁着无忧无虑的冷漠清光,而我明明知道,她…她跟我一样心里只有那件事…在这儿就我们两个人共有着一个可怕的秘密…她却跳着华尔兹,…在这几秒钟内我的恐惧,我的贪欲和我的赞佩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在仔细端详着我,但是可以肯定,她在掩盖,我在暴露,我的举止使我的暴露远远超过她的掩盖——我根本不可能去看另一个方向,我必须…是啊,我必须目不转晴地望着她,我远远地、远远地抓她那张难以接近的脸,看看这张面具是否会有一秒钟落下来。她想必也很不舒服地感觉到了我的这道凝神注视的目光。她挽着舞伴的胳臂走回来的时候,飞快地瞟了我一眼,像是严厉地对我发号施令,又像是挥手把我撵走;在她的额头上又显出了那道小皱纹,表示出高傲的愤怒,这道皱纹我在第一次和她见面时就看见过的。

    “可是…可是…我已经跟您说过了…我犯了马来狂,我既不左顾右盼,也不东张西望,我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目光是说:别引人注目!克制一点!我知道,她…我该怎么说才好呢?…她要求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检点举止态度…我懂得,如果我现在回家去,明天肯定会受到她的接待,她只希望现在,只希望现在避免受到我的这种引人注目的亲呢态度的威胁,她担心——这担心是多么肴道理啊——由于我的笨拙会闹出一场戏来…您瞧,我什么都明白,我懂得了这道命令式的灰色目光的含义,但是…我内心的冲动过于强烈,我非跟她说话不可。于是我摇摇晃晃地向那群人走去,她就站在他们当中闲谈,尽管在场的人我只认得几个,我还是往这个松散的圈子凑过去,只是渴望着听听她说话,可总是那么像条挨了揍的狗似的心惊rou跳地缩着脖子怕见她的目光,这目光有时冷冰冰地从我身上扫过,仿佛我是我挨着的那些布门帘里的一条,或是轻轻流动的空气。可是我站着,渴望着听她跟我说句话,渴望着她能做出一个默契的暗示,我眼睛直愣愣地站在这群闲谈的人们当中,活像一块石头。我那神气想必已经变得够引人注目的了,因为谁也不跟我说一句话,我这可笑的模样摆在那儿,她一定受罪死了。

    “我不知道我这样在那儿站了有多少时间,好像站了一辈子…我没法摆脱这种意志的魔力。恰好是我这股顽固的疯劲使我浑身麻痹…可是她再也受不了啦…她突然以优美绝伦的轻盈姿态转向在场的先生们,说道:‘我有点累了…我想今天早点上床休息…晚安!,…说着她就一点头——这是社交场上少见的——从我身边飘然而去…我眼前还看见她额上那条直竖的皱纹,然后只看见她的背脊,那雪白的、冷漠的、赤裸的背脊。足足过了一秒钟我才理解到她已经走了,今天晚上,这救命的最后一天晚上,我再也不能看见她,再也不能跟她说话了…我还直挺挺地站了一会儿,我这才理解到…于是…于是…

    “不过请您等一等…请等一等…否则您无法理解我于的事情的荒唐和愚蠢…我首先得向您描述一下那整个房间…这是政府大厦的宏伟大厅,给灯光照得如同白昼,宽大无比的大厅几乎是空荡荡的…男男女女都成双成对地跳舞去了,男人们赌钱去了…只在角落里散立着几小堆人在那儿谈天…所以说大厅是空荡荡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引人注目,并且被刺眼的灯光照得一清二楚…她摆动高挑的身躯,迈着缓慢而轻盈的步伐走过这宽敞的大厅,不时用她那难以形容的姿态回答人家的致意。她身上那股优美、冷峻、尊严、安详的神气使我心醉。…我呢,我留在原地,我已经跟您说过了,在我弄明白她已经走了之前,我仿佛瘫了似的,…等我弄明白,她已经走到大厅的那一头,快到门口了…于是…啊,今天回想起来,我还羞惭得无地自容…我突然心里一惊,我就跑——您听听:我跑…我不是走,而是穿着咯咯直响的皮鞋,引起很大的回声,跑过大厅去追她…我听见我自己的脚步声,我看见众人的目光都不胜惊讶地注视着我…我羞愧得简直可以马上死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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