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登勃洛克一家_第六部第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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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第六章 (第2/4页)

格伦利希太太让马车停了两三次,去草地上采婴粟花和矢车菊。每次停车佩尔曼内德先生都发誓赌咒愿意帮助她去采花,但是他的体型不允许他随便上下车,他到底还是没有这样做。

    伊瑞卡每看见一只乌鸦飞起来,都高兴得手舞足蹈。伊达·永格曼今天和往常一样,一件长大的雨衣和一把雨伞随身携带。尽管今天是个大晴天。她像一位真正的好保姆一样,不只是表面,而且从内心里分担了孩子的感情。她跟孩子一同欢喜,不知顾忌地大声嘻笑,仿佛是一匹老马在叫唤,以致那跟她处得不长的盖尔达一再向她投去冷淡和惊奇的目光…他们已经到了奥尔登堡,前边,山毛榉林已经在望了。一会儿,马车从林中驶过,经过一座有一口汲水井的小市场,就又走到旷野上。等到马车驶过一座小桥(这座桥架在一条名叫奥的小河上)以后,终于在“巨人丛林”饭店前面停下来。这是一座位于优美环境中的建筑物,面对着一个旷场,旷场上有几块草坪,砂石路,和乡村风味的花圃。旷场的另一端,森林像一座罗马圆形剧场似的一层层地上升。一层和另一层之间有简陋的台阶连着,而所谓台阶只不过是一些露出地面的树根和凸出的石块。在每层台子上,树林中间,都摆着白漆的桌椅板凳。

    他们并不是第一批在这里用餐的客人。两三个吃得又白又胖的女侍和一个穿着一件油腻腻的燕尾服的伙计已经开始工作,忙着往台子上端送柠檬水、冷菜、牛奶和啤酒了。甚至最靠外边的桌子也被带着一群孩子的一家家的游客占据了。

    戴着一顶黄色绣花小帽的饭店老板狄克曼先生,卷着衬衫袖,为了照顾这些位先生太太下车亲自走到马车门的前边来。当朗盖特把车赶到一边卸车的当儿,老参议夫说:“狄克曼先生,我们先散一会步,等过个把钟头再用早饭。请您到时候把饭开到上边去…但是不要太高,我想就在第二层吧…”

    “把您的绝招都使出来吧,狄克曼,”参议补充说。“我们这里有一位特别讲究吃喝的客人呢…”

    佩尔曼内德先生抗议说:“哪里的话!一杯啤酒和奶酪…”

    只是狄克曼先生不懂他的话,只顾滔滔不绝地报起菜名来:“您想吃什么都有,参议先生…大虾,虾米,各种肠子,各种干酪,各种熏鱼,鲑鱼,鳗鱼,鲟鱼…”

    “好,狄克曼,您看着办吧。另外请您给我们准备六杯牛奶跟一升啤酒,我说的没错吧,佩尔曼内德先生…”

    “一份啤酒,六份牛奶…您要哪种牛奶,参议先生,甜牛奶,酸牛奶,牛奶浆,还是奶酪…”

    “甜牛奶和牛奶浆每样三份,狄克曼。一个钟头以后。”

    于是他们走过旷场去。

    “佩尔曼内德先生,我们先去看看水源,”托马斯说。“水源,就是说奥河发源的地方。奥河是一条小河,施瓦尔道就在它的岸边,在以前的中古时代,我们住的城市本来也是傍着它修建的,后来不幸毁于火灾…当时还没有什么永久性的建筑物,您知道…以后才又靠着特拉夫河重建起来。另外一提起这条小河的名字,还让我想起孩提时代戏弄人的游戏。小时候我们总是掐着别人胳臂问:施瓦尔道的河叫什么名字,别人一痛自然‘噢’的一声叫了出来,于是答案就出来了…看哪!”他在离开台阶十步远的地方,忽然打住了自己的话;“他们走在我们前边了,摩仑多尔夫和哈根施特罗姆两家人。”

    一点不错,在前面第三层林荫下的平台上,这座城市里最有钱的又相互结成亲家的人,几位最主要成员一个不漏地正围着两张拼拢起来的桌子坐着,一面饕餮大嚼,一面高谈阔论。摩仑多尔夫老议员坐在主位,一位蓄着稀疏、尖尖的白鬓须的脸色苍白的老先生,他正被糖尿病缠磨着。他的娘家姓朗哈尔斯的老伴,手里玩弄着一具长柄的望远镜,非常随意地盘着一头蓬乱的白发。这一对老人的儿子奥古斯特也在那里,他是一个金发白皮肤的青年,一副富家公子的气派,奥古斯特的妻子玉尔新是哈根施特罗姆家的姑娘,身材矮小,活泼,一对黑眼睛又亮又大戴着一副差不多和她眼睛一般大的钻石耳环,她坐在她的两个弟兄亥尔曼和莫里茨中间。亥尔曼·哈根施特罗姆因为生活优裕已经发起胖来,人们传说他早晨一起床就先要吃鹅肝馅饼。他蓄着黄里透红的短橛橛的络腮胡须,鼻子生得和母亲一样,平贴在上嘴唇上面,扁得出奇。莫里茨博士生得胸部窄小,肤色焦黄,两排稀疏的尖牙一说话就露出来。兄弟俩的身边各自坐着自己的夫人,因为这时那位法学家也已经结婚多年了。法学家的夫人是一个汉堡小姐,姓普特法尔肯,长着一头奶油颜色的头发,面孔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好像是英国人的相貌,然而五官极其端正,异常美丽。哈根施特罗姆博士是以美术赏鉴家闻名的,要是他娶的媳妇不十分漂亮,这于他的名声是有损的。除了上面说的这些人以外,座上还有亥尔曼·哈根施特罗姆的小女儿,莫里茨·哈根施特罗姆的小儿子,两个小孩都穿着一身雪白。他们的结婚也是早晚的事,因为胡诺斯·哈根施特罗姆家的财产是不能够分散出去的。…这些人都在吃火腿煎蛋。

    当布登勃洛克一家人从离这一群人不远的地方走过去的时候,互相招呼了一下。托马斯把帽子一抬,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一句什么客套话,盖尔达冷冷地、客客气气地弯了弯腰。只有佩尔曼内德先生正因为爬坡非常兴奋,异常热情地挥动着帽子,兴致勃勃地大声招呼说:“诸位早上好!”…马上看到摩仑多尔夫参议太太拿起望远镜来…讲到冬妮,她像往常一样,肩膀耸得高高的,扬着头,却又尽力把下巴贴到胸脯上。她就好像站在绝顶上对下边的人打招呼似的,就是说,她的目光直从玉尔新·摩仑多尔夫的非常讲究的阔边帽子上望过去…就在这一分钟,她终于决定下来,无论如何不再改变主意了…“谢天谢地,我们要再过一个钟头才吃早饭,汤姆你知道,我真不喜欢让这位玉尔新看着吃东西…她居然没有任何表示看到我们的动作,她简直连头都没点。她那顶帽子啊,虽然我的眼光一点不能作为标准,我也敢说,简直粗俗到家啦…”

    “哈,说到帽子,我倒是外行。但是说起对人打招呼,你的傲慢程度也不在她以下,亲爱的。

    你最好还是把你的怒气压一压吧,生气会使脸生皱纹的。”

    “生气,汤姆?我才不呢!要是这些人认为他们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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