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_第八章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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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1 (第2/9页)

还真冒充得对了;因为张秀才得势的缘故,他儿子大为神气,除非老朋友,没有人敢叫他小张。那个人听他言语合拢,挥挥放他进门。

    进门到二厅,两桌赌摆在那里,一桌牌九一桌宝;牌九大概是霉庄,所以场面比那桌宝热闹得多。刘不才知道赌场中最犯忌在人丛中乱钻,只悄悄站在人背后,踮起脚看。

    推庄的是个中年汉子,满脸横rou,油光闪亮;身上穿一件缎面大毛袍子,袖口又宽又大,显然的这件贵重衣服不是他本人所有。人多大概又输得急了,但见他解开大襟衣纽,一大块毛茸茸的白狐皮翻了开来,斜挂在胸前,还不住喊热,扭回头去向身后的人瞪眼,是怪他们不该围得这么密不通风,害他热得透不过气来的神情。

    “吴大炮!”上门一个少年说“我看你可以歇歇了。宁与爷争,莫与牌争!”

    输了钱的人,最听不得这种话;然而那吴大炮似乎敢怒而不敢言,紧闭着嘴,将两个肋帮子鼓得老高,那副生闷气的神情,教人好笑。

    “好话不听,没有法子。”那少年问家:“你说推长庄,总也有个歇手的时候;莫非一个人推到天亮?”

    “是不是你要推庄?”吴大炮有些沉不住气了,从身上摸出一叠银票“这里二百两只多不少,输光了拉倒。”“银票!”少年顾左右而言“这个时候用银票?哪家钱庄开门,好去兑银子?”

    “一大半是阜康的票子。”吴大炮说“阜康上海有分号,为啥不好兑?”“你倒蛮相信阜康的!不过要问问大家相信不相信?”少年扬脸回顾“怎么说?”

    “银票不用,原是说明了的。”有人这样说“不管阜康啥康,统通一样。要赌就是现银子。”

    “听见没有?”少年对吴大炮说“你现银子只有二、三十两了,我在上门打一记,赢了你再推下去;输了让位。好不好?”

    吴大炮想了一下,咬一咬牙说:“好!”开门掷骰,是个“五在首”吴大炮抓起牌来就往桌上一番,是个天杠,顿时面有得色。那少年却慢条斯理地先翻一张,是张三六;另外一张牌还在摸,吴大炮却沉不住气了,哗啦一声,将所有的牌都翻了开来,一面检视,一面说:“小牌九没有‘天九王’,你拿了天牌也没用。”

    刘不才在牌上的眼光最锐利,一目了然,失声说道:“上门赢了,是张红九。”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拿手一摸,喜孜孜地说:“真叫得着!”

    翻开来看,果然是张红九,凑成一对;吴大炮气得连银子带牌往前一推,起身就走。

    “吴大炮。”那少年喊道“我推庄,你怎么走了?”“没有钱赌什么?”“你的银票不是钱?别家的我不要,阜康的票子,我不怕胡雪岩少!拿来,我换给你。”

    吴大炮听得这一说,却不过意似的,在原位上坐了下来。等那少年洗牌时,便有人问道:“小张大爷,你推大的还是推小的?”

    这小张大爷的称呼很特别;刘不才却是一喜,原来他就是张秀才的“宝贝儿子”——市井中畏惧张秀才,都称他张大爷;如今小张必是子以父贵,所以被称为小张大爷。这样想着,便整顿全神专注在小张身上。小张倒不愧纨绔,做庄家从容得很,砌好牌才回答那个人的问话:“大牌九‘和气’的时候多,经玩些。”

    于是文文静静地赌大牌九。刘不才要找机会搭讪,便也下注;志不在赌,输赢不大,所以只是就近押在上门。

    这个庄推得很久,赌下风的去了来,来了去,长江后狼推前狼似的,将刘不才从后面推到前面,由站着变为坐下。这一来,他越发只守着本门下注了。

    慢慢地,小张的庄变成霉庄;吴大炮扬眉吐气,大翻其本——下门一直是“活门”到后来打成“一条边”唯一的例外,是刘不才的那一注,十两银子孤零零摆在上门,格外显眼。

    这有点独唱反调的意味,下风都颇讨厌;而庄家却有亲切之感,小张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感动的神色。

    刘不才心里在说:有点意思了!却更为沉着,静观不语。“上门那一注归下门看!”吴大炮吼着。

    “对不起!”小张答道:“讲明在先的,大家不动注码。”吴大炮无奈,只好跟刘不才打交道:“喂!喂!上门这位老兄的注码,自己摆过来好不好?配了我再贴你一半,十两赢十五两。”

    刘不才冷冷问道:“输了呢?”

    “呸!”吴大炮狠狠向地下吐了口唾沫:“活见鬼。”刘不才不作声;小张却为他不平“吴大炮!”他沉下脸来说“赌有赌品,你赌不起不要来,人家高兴赌人家的上门,关你鸟事!你这样子算啥一出?”

    “好了,好了!”有人打岔解劝“都离手!庄家要下骰子了。”

    骰子一下,吴大炮一把抓住,放在他那毛茸茸的手中,咪着眼掀了几掀,很快地分成两副,一前一后摆得整整齐齐。有人想看一下;手刚伸到牌上“叭哒”一声,挨了吴大炮一下。不问可知是副好牌,翻开来一比,天门最大;其次下门;再次庄家;上门最小。照牌路来说,下门真是“活门”

    配完了下门,庄家才吃刘不才的十两银子;有些不胜歉疚地说:“我倒情愿配你。”

    “是啊!”刘不才平静地答道:“我也还望着‘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上门会转运。现在——,”他踌躇了一会,摸出金表来,解表坠子问道:“拿这个当押头,借五十两银子,可以不可以?”

    这表坠子是一块碧绿的悲翠,琢成古钱式样,市价起码值二百两银子;但小张却不是因为它值钱才肯借:“有啥不可以?我借五十两银子给你,要啥押头?”“不!庄家手气有关系。”刘不才固执地“如果不要押头,我就不必借了。”

    其实他身上有小张所信任的,阜康的银票;有意如此做作,是要铺个进身之阶。等小张歇手,他五十两银子也输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请教住处,说第二天拿银子来赎。“你贵姓?”小张问。

    “敝姓刘。”

    “那我就叫你老刘。”小张说“我倒喜欢你这个朋友,东西你拿回去;好在总有见面的时候,你随便哪一天带钱来还我就是。”说着又将那块悲翠递了过来。

    “你这样子说,我更不好收了。府上在哪里?我明天取了银子来赎。”

    “说什么赎不赎?”小张有些踌躇;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天不在家,姓刘的“上门不见土地”有何用处?如果为了等他,特意回家;却又怕自己把握不住自己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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