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者_第29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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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第4/4页)

都成。等到文章发表出来,怎样才能知道老十对这篇文章的反应呢?

    心事重重的他发现一只误闯进地铁站的鸽子,怎么也找不到出口。鸽子一会儿飞进隧道,消失在不确定的黑暗处,过了一会儿又突然飞出隧道,穿过站台,身上沾满了泥灰,比先前更绝望。一双翅膀失去了平衡与准头,只能疯狂地拍打,响起巨大的回音。董丹看着鸽子,感觉于心不忍。对一只鸽子来说,这恐怕是最恐怖的梦魇了,一次次重复同样的路径,仿佛是一个冲不破的魔咒,不停在一个黑暗神秘的轨道上循环。它越是想要逃脱,结果陷得越深。它又一次往隧道里飞冲去,整个身子歪斜着。它将继续地飞,直到精疲力竭,坠地而死。

    为了让自己分心,他把那一篇陈洋专访的校稿掏了出来。他靠着一根柱子,在花岗岩地板上坐下,开始阅读。车来了,他上了车,继续读着。老十又被推入舞台的黑暗背景。董丹发现高兴的文笔确实很好,深入又恢谐,呈现了—个伟大艺术家可爱的缺点以及外人无法欣赏的过人之处。就当地铁快要接近他的目的地时,董丹读到了最后—段,吓了一跳。

    这段说陈洋有些忘年交,他们的父亲都是权贵之士,必然会帮助他解决这一次的司法难题。由于税法对许多中国人民来讲,还是一个新规定,因此可以辩称老艺术家之所以惹上麻烦是无心之过,而非蓄意犯罪。凭他那些有势力的朋友相助,为这一桩诉讼翻案应该是易如反掌。在中国,每件事情都可以有不同的诠释,而且要看谁作诠释。

    董丹到站下了车,一边登云梯似地攀登地铁出口的阶梯,一边开始拨电话。等高兴那头接起,他这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啦?”她的声音懒懒的。背景喧哗声大作。

    他不停喘气,猛吞了几下口水。“你…你怎么能这么写!”

    “什么不能这么写?”

    “你不能出卖他!”

    “你在说什么呢?”

    “你把陈洋那篇文章的最后一段给我拿掉。”

    “谁说的?”

    “你利用我。我告诉你陈洋接了某某大官的电话,然后他们在电话上商量税的事儿。我当时挺高兴的,觉得有人能够帮老头一把…”

    “我也很高兴啊。”

    “我以为那个高干儿子一帮忙,他只要付一笔罚金就可以从这场官司中脱身了。”

    “对呀。”

    “你怎么把我一不留神偷听到的话给写进去呢?”

    “你早干嘛去了?有什么事你不想让我写出来,在我动笔前你就该打招呼啊。”

    “你让我成什么人了?成了那种我自个儿最想干掉的人!”

    “我问你,陈洋打电话的时候,有意回避你了吗?”

    “没有!他相信我啊…”“所以你告诉我的事并不是偷听来的。”

    “你必须删掉它。”董丹说。他火冒三丈,浓密的头发下,汗珠一颗颗渗透了出来。

    “来不及了,明天一早就出报了。”她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巫婆,对被她施了法的人炫耀她的胜利。

    “那你就那篇文章给我撤回来!”

    “给你撤回来?”她的声音中开始出现恫吓。

    “对。”

    “那你倒说说看,如果我不撤,你想怎么着?”她发起狠来。

    “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对女人动手。不过那只是一般情况。”他说。他很高兴他又流露出已经被他压抑了很久的流氓本性。

    “既然要摊牌,那我也告诉你,你那篇《白家村寻常的一天》早就从下一期的《中国农民月刊》里给抽掉了。换句话说,那篇文章已经被查禁了,不得刊登。我不忍心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本来想,等我找到别的刊物把它刊登出去,再让你知道。不过,那得看你对我够不够好。”

    董丹站在冷风呼呼的夜里,看着郊区新楼盘的幢幢阴影。他已经告诉了白大叔,文章下个礼拜就会登出来。他闭上眼,又看见了白大叔的笑容——被血rou模糊的妆弄得惨不忍睹的老脸上,堆出的感恩戴德的笑容。

    “我会想办法让那篇文章发表,我会去找一些地方刊物。有些时候,那些刊物才有胆量曝光这类事情。过去有不少争议性事件就是被这些刊物首先披露的。有的时候它们会被政府查禁,可是没多久又会另起炉灶。再出现的时候,它们一定会成为国内最炙手可热的杂志。”

    董丹什么话都没说。白大叔一直在卖血,他一直在期待有人能够成为他们这些沉默的村民的喉舌。他扮演尸体,趴在秋天湿冷的地上,一趴就是几个小时,或是让人对他拳打脚踢,为的就是有一天能看到这篇文章被发表,那么为刘大叔复仇就有望。

    “如果你需要我帮忙,首先你得先帮我。”高兴说。她一个人说个没完,董丹的心里只想着白大叔。“别人怎么会知道你是我情报的来源?他们不会发现的,陈洋也不会怀疑你。他身边有这么多人,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偷听了他的谈话。”

    “这太不地道,知道吗?我真觉得这太不地道了。”

    “我知道。但是我们是在为人类文明作贡献,职业道德的小瑕疵不算什么。”

    董丹感觉仿佛有一大块已经腐烂的食物硬塞进了他的喉咙里。他说:“那随你便吧。”然后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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