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者_第02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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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章 (第3/4页)

人的注意力,这才将热腾腾的汤汁慢慢地淋上去。渐渐地,鸟嘴浸在汤汁里了,接着是它的脸,然后是它一双紧闭的眼睛。不一会儿,鸟儿的不可一世与优雅全泡汤了“孔雀公主”的美丽传说也淹没了。侍者的刀落向那只鸟时,每个人的筷子都跃跃欲试。但就在这个时候,桌子翻了。那只鸟滑过桌面落在了女主人的膝头。那女人高声尖叫着跳了起来,她的脸上沾满了rou汤的斑点,一大片褐色rou汁在她白色裙装的前襟呈星形绽开。

    “岂有此理!”陈洋说道。他站得笔直,一只手抓着桌子的边缘,脸因为愤怒以及用力过猛而扭曲。

    董丹这才知道刚才的“地震”是陈洋导致的。

    “你们吃得下去?吃这么美丽的鸟?”艺术家指着那只跌得稀烂的鸟“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大理石装潢的宴客厅里,只剩下一阵不知所措造成的静默。大师愤怒的眼神扫过男女东道主,扫过所有画家艺术家们,扫过在场所有的记者。他夺门而出时眼里泛着泪光。

    女东道主浑身带着炸弹开花般的rou汁跑到陈洋面前,试图挡住他。

    “对不起,陈大师,请留步…”

    陈洋转过身面对在场的其他人:“吃啊,接着吃啊。用你们的嘴、你们的胃继续发扬中华文化。还真得谢谢你们这帮人,我们灿烂悠久的中华文化毕竟有一样没被毁掉——吃。”

    “我们真的非常抱歉…”男东道主也赶紧追上去,想拦住老艺术家的路。

    “该抱歉的是我。”艺术家说。

    “陈大师,这是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它们是孔雀还不是孔雀?”

    “是…”

    男主人与女主人面面相觑,极度的窘迫让他们变得很丑。

    某人站起来,拿起相机对准了艺术家,一百多个记者们纷纷加入,对准陈洋扣扳机似的按下快门。整座宴会厅寂静无声,除了僻僻叭叭的闪光灯。在一片白热的光里,愤怒的艺术家如苍白的殉道者般独立,向所有人训诫。野生孔雀因为遭猎捕,已经逐年稀少了。“只懂得口腹之欲的人是最低等的动物。”艺术家下了结论。

    董丹这才体会出来,在陈洋的画作里看到的那一股能量是来自愤怒。老画家的每一笔都充满愤怒的力量。但是,到底什么让他有这么多愤怒?一连几个小时,董丹都在想那个古怪的老艺术家和被他破坏的孔雀宴。第二天大早,他跑到报摊上,找遍了所有大报的艺术版。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事件的报道。他终于在一份小报上看到了有关为观鸟活动募款的一则新闻。他买了回家,读完了文章,其中只有一句话提到了陈洋的出席。

    他把这份报读了又读,有种被瞒哄的感觉。报纸上所说的并非谎言,然而它也没有说出实情。董丹情不自禁地拿起笔就在报纸空白的边边上,匆忙记下了他很多的意见和想法。

    从前在董丹老家的村上,漫漫冬季,村民唯一的娱乐就是听说书。村里的老百姓凑个十来块钱,就去邀说书的来,通常是两三个人组成的那种流狼班子。这些说书人当中,董丹最喜欢的是其中的一个老瞎子,他永远面无表情,却有着一副粗哑的大嗓门,每每对于村民们听他说书时爆出的笑声感觉到不可思议。董丹记得那年他十岁,跟着老先生一个一个村子走,帮老先生背铺盖卷和干粮袋,有时还要帮他赶村子里的狗。当董丹怯怯地问这老说书人,是否可以收他这个十岁的孩子做学徒,老先生眨了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叹了一口气说,只有瞎子才能成为一位好说书人。什么原因呢?因为只有当你rou眼看不见了,你心里的眼睛才会打开,让你看见事物变换,都是活生生的,有形有色的。看见了?看见了就把他们记下来。记下来之后呢?之后…之后就会成为一个好说书人,不会跟那些喜欢加油添醋、哗众取宠的人为伍。

    二十四年后董丹坐在这里,闭着眼,想象一盘从乳白、粉黄、淡橘、浅褐、深褐,一直到丝绒般的漆黑的蘑菇…文章能不能就从头一道蘑菇拼盘开始呢?

    “帮我拉一下。”小梅满脸通红,怎么也够不到连衣裙后面的拉链。

    董丹帮她拉上拉链,马上又回到空白的稿纸前。她好奇地瞥他一眼,见他坐在桌前,眉头深锁,长腿折起,脚搭在椅子边上,就像村里的乡亲们坐在那里抽烟。他握铅笔握得太紧了,一笔一划都像用刀往木头上刻,小梅觉得笔蕊随时会让他摁折。

    “这羽毛的‘羽’字怎么写?”他咬着铅笔头,想了几秒钟后望向小梅。

    “什么的羽毛?”她说。

    “孔雀的长尾巴羽毛有个专门叫法吧?”他自言自语。小梅早已等不及,出门就往邻居家跑,一条水泥的长走廊都是她塑料拖鞋踢踢踏踏的声响。不久她回来了,胸前抱着一本老大的字典。

    董丹没有跟他老婆提起关于孔雀宴的事,更别说宴会上那场事变了。他自己还没搞清楚的事,也没法告诉她。他只知道陈洋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会说出像“我们灿烂的中华文化…就剩了吃”或是“只懂口腹之欲的人是最低等的动物”这样的话来。他得把这些词儿换成他自己的话,才能琢磨出意思来。总算停笔告一段落,他回去数有多少个字不会写被他空在那里,一算竟然有两百个。他把借来的字典打开,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填空,边写边笑,心想,要不填上这些空,不是让读他文章的人玩字谜游戏吗?他自己并不清楚写这篇东西要干嘛,他只是觉得,他写是因为正儿八经的记者们都不写。

    董丹不吃宴会的时候,总会带小梅出去玩。她的“玩”无非是去汽车大卖场看排得整整齐齐的新车、旧车,或是去一望无际的大超级市场,在一排一排的购物道中走来走去,她喜欢高楼层叠、马路错综的街道。推土机进进退退,推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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