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冯唐_第一部冬1-5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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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冬1-5 (第10/10页)

手动脚:直打得桌椅乱响,先生冲你大翻白眼球,还有一种书,也是只适于两个男生一起看的,按胡校长的话说就是“凶杀色情(她读的让人听起来象“死刑”)”看这种书,表面上很安静,只是脸有些发红,呼吸有些紧。说也奇怪,书要是不被查禁,学生也就很少有人知道,所以也很少有人看。

    卖西瓜的喊:“不甜不要钱,保甜保熟。”卖书的喊:“不黄不要钱,包色包黄。”读书的人也就非禁书不看,和孟母怀了孟子,rou割不正不食,席摆不正不坐一个道理。《早安,朋友》、《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玫瑰梦》、《消魂时分》、《邪仙陆飘飘》、《断虹玉钩》。第一天晚上宣布查禁,第二天早上班里就有人传看。带来这种书的人,就象冒死夺过敌人帅旗的英雄一样,趾高气扬。周围的人向他假阅,他嘴上总说:“看什么看,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看什么看,看了夜里尿裤裆。”“看什么看,看了下课站不起来了。”最终,在别人一再申请下,他还是会不情愿又乐意地给的。

    快下课了,李老先生留出几分钟让大家看看书,自己沿着两排桌子间的夹道来回乱逛,脑子里没了可想的,才觉出饿来,饿得可怕,不是痛,好象肚子里有个小鬼,不咬你,而是用牙在你肚皮里层“吱吱”地磨蹭。

    “你饿吗?”

    “饿。”孟寻还是那种表情,还是那种怯生生的语气。我们为什么要每天都吃饭呢?“这回可没面包了,这么着,咱们来个精神会餐吧。假如我给你十块钱,不,不,不。物价涨了,吃不痛快,给你一千块。”

    “为什么呢?”

    “我喜欢你呀,再说,这是在打比方,不管怎么说,总之,你莫名其妙有了一千块钱。你现在想来点什么吃?”我想孟寻对食品大概有点研究,因为上学期她考过一次吓人的高分,介绍经验的时候,她说考前要吃成泥的胡萝卜,一种能把天堂变成地狱的东西,不过跟考试也还般配。

    “现在?”

    “现在。”

    “那就吃烤全驼,就是烤骆驼,骆驼肚子里有烤羊,烤羊肚子里烧鸡,烧鸡肚子里有烤鱼,烤鱼肚子里有炸鸡蛋。我一个人吃。”

    “不请我?”

    “为什么请你呢?你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呢?就我一个人吃。”

    “好好好,算你能吃。现在,该你给我一千块钱了。”

    “为什么呢?”

    “你喜欢我呀。再说,这样不是显着咱俩又够朋友出手又大方而且一分不花吗?”

    “好吧。你吃点什么呢?”

    “先问一下,你属什么的?”

    “猪。”

    “这就难怪了。既然猪食不让吃,就干脆吃猪吧。广东烧烤卤味里有道名菜,叫烤乳猪,又叫烧金猪。可明炉,也可挂炉烧。大概是《齐民要术?卷九》吧?不,就是。这又教了你一条引用的方法,比如,你觉着说话分量不够,你就说,马克思曾讲:‘人吃饱了就不饿。’见《马克思全集?十卷》第324页,谁又有功夫查去。咱们再说烤乳猪。第九卷有‘灸砘豚法’,原文记不清了,用白话讲,就是先挑猪,公母无所谓,但一定要极肥的,你就不合格。…”

    “你也一样。”

    “好好,不提这个。杀、洗、刮、削,拾辍干净了,象你现在这样就行。”

    “用茅茹把肚子填实了,柞木从后到前穿过猪肚子,放在文火上慢慢地烤。一边烤一边转,一边转一边往它身上涂清油,这是让它显出颜色。

    色发足,就不抹洒了,改抹油,新杀的猪的白油,不能停。烧到色同琥珀,亮如真金,就大功告成了。吃烤乳猪吃的是脆皮,要有五样配料,千层饼,甜酸菜,葱球,甜酱和白糖。那几句形容的原文我还记得:入口则消,状若凌雪,含浆膏润,特异凡常也。…”

    “你再说,我先把你煮了白斩。”斜对过回过来一个脑袋。“我受不了了,给你本书,省得你胡说八道。”

    我一看那翻得焦头烂额的孬样儿,就知道这是本什么货色。对于黄书,如同对女孩子,有抵抗力的人是绝不会躲闪的。要是从前,我会图省事,问他们是哪几页,现在,我已经是个老手:书脊贴在桌面上,把书竖起来,让它自由摊开,露出的准是最精采的地方。因为那几页就象牌里的大鬼,千人摸,万人摸,摸的时候又由于它们的珍贵而格外手重。手上沾的泥,油脂,鼻涕之类全蹭在了上面,不觉中比其它页厚实了许多,黑亮了许多。

    “…光着的…”

    我赶忙用手把底下的字遮住,一点点地移开:“月…”后面是什么呢?“几?”如果是古龙的风格,就应该是——“同”?再移“去”这会是什么呢?再移——“部”“脚”?!

    重新让它自由摊开吧。

    “小侠…光了身子…迷魂药…yin娃…灌进媚药…rou棍…一尺长,一寸粗…又插又拔…十二次…”

    “看什么书呢?”

    是李老先生。

    我连想都没想把书推进桌子里,脸上很平静。

    “给我瞧瞧。”商量的口气。

    我没说话。

    “我不没收。”他靠近我用小声说。

    既然他没老师样,我也就没学生样了,反正不能骗他。我鼓足勇气:

    “你看那书不太合适。”

    李老先生一笑,什么也没说,走了。

    说话就要下课了,根2早就把饭盒从毛巾袋里拿出来了。饭盒被他蹭的铮亮,个头比他的小肚子大好多。他竖着耳朵,侯着铃声,一副义无返顾的神情。好象夹着炸药包的董存瑞,只候一声令下,就去舍身炸碉堡。

    “十、九、八、七、六…”有人在大声倒数了,他们的精工表,西铁城和电台广播的时间虽说不一样,但和掌握打铃大叔的传达室老大爷的座钟,分秒不差。

    “五、四、三、二、一,打铃!”

    铃声果然响了,听在耳里,象是吱吱喳喳的小鸟鸣叫。

    隔壁传来我们语文老师在兄弟班引用《孟子》的声音:“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行弗乱真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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