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兆言中短篇小说_王金发考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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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金发考 (第20/22页)

他承认自己在当初宋教仁被刺时,反对起兵讨袁是错误的,是对袁世凯的险恶用心认识不足。正是在这次谈话时,陈其美说:“二次革命之发生,由于第一次革命敷衍妥协;而第二次革命之失败,由于我党之不统一。”

    革命党人的不统一,是直接地表现在了最高层领导人孙中山和黄兴之间,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孙中山认为失败是因为党内同志“致党魁有似傀儡”根本不服从他的命令。有鉴于此,孙中山决定重建中华革命党,他在给黄兴的信中,口气十分坚决地说:

    弟所望党人者,今后若仍承认弟为党魁者,必当完全服从党魁之命令。因第二次失败,全在不听我之号令耳。所以,今天弟欲为真党魁,不欲为假党魁,庶几事权统一,中国尚有救药也。

    重建的中华革命党,凡入党者,都得写誓约,盖手印,以表明愿意牺牲一切,附从孙先生再举革命。在辛亥革命首义有功的功臣中,尤其是那些做过高级将领的同志,对这种做法都持异义,如李烈钧、柏文蔚、谭人凤、陈炯明、张继等,黄兴更以“前者不够平等,后者迹近侮辱”坚决反对。持赞成态度的有陈其美、胡汉民、廖仲恺、许崇智、蒋介石等。孙中山再次被选为中华革命党的总理,他过去是同盟会的总理,然而此总理非彼总理,后来的国民党谈到先总理,那些参加中华革命党的人,关系似乎更要近一层,更有嫡系和正传之感,像蒋委员长。而在蒋介石统治的时代,修订民国史,当时没有参加中华革命党的民国元老,显然要吃亏。黄兴和孙中山意见相左,离开革命党人的根据地日本去了美国,让开了第二号的协理位置,孙中山提议陈其美担任,陈其美坚决谦辞,协理的位置空缺着,这样,陈其美在党内的地位迅速提高,为他的得意弟子蒋介石作了极好的铺垫。

    在如此复杂的党内斗争中,以王金发的莽撞,没有办法分清是是非非。在他的第二次逃亡中,王金发显然是去过日本的。当时的革命党人,从上海去日本实在太容易,在80年代初期,有人曾访问王金发的女儿王侠雄,她对父亲携其去日的情景记忆犹新,她记得自己身穿日本女孩的和服,常常有朋友来看望她父亲。没有任何材料可以证明王金发参加了重组的中华革命党,甚至都见不到他在二次革命失败后,继续和党人保持来往的记录。许多革命党人已经丧失了继续革命的斗志,而王金发无疑是丧失斗志的人之一。

    王金发大部分时间都躲在上海,其处境有些狼狈。《王季高君行述》上这样记载:

    然斯时内地之亡命者麇集于此,无论从前与季高有否关系,觅一介绍人,即向其母索借旅费,至再至三无已时,甚有一次不遂,遽出恶言以相詈者。而各处暴动案,辄云受王逸委任,报纸上数数登载。其母殊懊恼,尝曰:“吾儿季高,以奔走革命故,家产荡尽,逃难时,吾如老丐妇,向亲友借贷不得,唯有质布衣,惑忍饿饮泣耳!吾前半世辛苦至矣!今年已老,犹若此,岂必不许我吃一顿安稳饭乎!”

    这位岳飞之母式的革命老mama,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以她的觉悟,当然不明白袁世凯的所作所为如何jianian坏。清朝的皇帝已经下台,革命已经成功,汉人的统治已经恢复,天下都已经太平了,为什么还不让她老人家安度晚年,吃顿安稳饭。老太太越想越气,抑郁成疾,卧床不起。有一天,一位客人来探病,问起王金发的处境,王母于是大诉苦衷。客人别有用心地说:“你儿子是大本事的人,还怕无用武之地。不如你亲自出面,代他向政府自愿悔过投诚,为国效力,肯定能得到特赦。”王母顿时心动,待客人走了,便和儿子商量,王金发人虽莽撞,却不敢答应,知道这一步险棋不可以随便走的。

    然而王金发最后还是走了这步险棋。《王季高君行述》上,强调是王母瞒着王金发,偷偷地给陆军部写了信,并花两万元巨款为儿子疏通。结果,在1915年1月,陆军部发出“奉部批准免于通缉”的批文。于是王母大喜,强迫儿子赴京面谢。事已如此,想回头也难,王金发是大孝子,母命不可违,临了,不得不勉强赴京。我对王金发对母亲给陆军部写信,完全被蒙在鼓里一事,始终表示怀疑,总觉得有“为贤者讳”的成分。事实上,王金发在沪期间,与陆军部驻沪代表王百川和李鲁生时相过从。那封请求陆军部“免于通缉”的信,显然和这两人有关。

    王金发在去北京谢恩前,心情十分矛盾,这是无疑的。投诚事小,失节事大。他找来了老朋友谢震,希望他帮他拿主意。谢震明白王金发去意已定,所谓拿主意,也不过是求其谅解罢了。谢震快人快语,说:“丈夫贵立志,能成事,何必斤斤求谅于人哉!”王金发仍然犹豫,怕过去的战友忌恨自己。谢震只好安慰他,说只要不改革命的初衷,作为好友,他自然会为他解释。谢震提醒王金发,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去了北京,就不要白去,应该捞个职务,手中有了权,养势待时,他日再起,要方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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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金发就这样在母亲的安排下,稀里糊涂地去了北京。这时候,他的智力状态已经出现问题。去北京无疑等于上贼船,上去了,就不是那么轻易可以下来。所谓捞个职务,以图他日再举,根本就是自己骗自己的笑话。凭王金发的莽撞,和袁世凯玩心眼,那是班门弄斧,关老爷面前耍大刀。袁世凯和他的陆军部,绝不像谢震想象的那样容易欺骗,王金发到了北京,银子花了不少,官没封到,却还要他拿出投诚的实际行动来。这实际行动就是要王金发限期拿获韩恢、詹大悲、蒋介石、姚勇忱等革命党人。既然当了婊子,就得卖身,这是人之常情,天经地义。王金发十分为难,卖友求荣,这是不能接受的条件,可是人已经到了北京,这条件不能接受,也不能拒绝。王金发陷入进退两难走投无路的尴尬境地。

    王金发的请求免于投诚,走的陆军总长段祺瑞的路子,然而军政执法处闻讯王金发已入京“威拟逮捕,以伸国法”并指责“段总长信小节而不顾大局”这种传闻也许只是想吓唬吓唬王金发,而王金发的确也被吓得不轻,于是“踉跄出京”赶快逃跑,北上仅逗留了一个星期,所有的事情不了了之。投诚之事,在一开始就草率,临了,还是草率。投诚的双方都没有太多的诚意可言,王金发得到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免于通缉,从此可以公开活动。对于王金发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个坏的结局,因为他花钱投诚的目的,很可能就在于此。过分强调王金发准备东山再起,显然不是事实。

    此时的王金发,已经不是越王勾践。越王勾践为了报仇雪恨,卧薪尝胆,而王金发回到上海滩的十里洋场,从此车水马龙,花天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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