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中短篇科幻作品_天涯共此时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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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共此时 (第2/7页)

地回到时控中心,仿佛成了一个孩子。他仍然在想着女记者仿佛从时空深处漫射来的奇妙眼光。同事们都怔怔地看着他。他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时间流逝的长春藤般的道道阴影,这与时间同步的现实似乎构成矛盾。这时觉得,他和他们才成了野兽,等待着最后的狂欢聚会。

    大家已各就各位,在做最后的测序。房间就像一个荒诞派的大画室一样,浮动着一大片毛糙糙的油彩感觉。闵之磷一瞬间觉得,这世界是由一堆堆泡沫构成的。这正是一个亿万人经年努力营造出来的美好天地。

    他的心情才舒畅了一些,逐个询问不同星系的中转站和分会场。你们能否收到北京时间的信号?他们回答说都收到了。这时,同事们也都报告说一切正常。只有邵伟忠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

    “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闵之磷皱了皱眉头。

    “不。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在来的路上,我忽然觉得仿佛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混乱的漩涡中心。”

    邵伟忠是一个悲观论者。自从与妻子离异后,他就再没有过笑容。但一般来讲,悲观论者更适合从事时间政治力学的研究。

    邵伟忠倒也不是信口开河。事实上,在几次实验中,闵之磷也看到了,时间这头野兽,仍然顽戾,有时,行为方式出人意料。他也怀疑那个常数的引入有些问题。在政治物理学家们看来,时间同步技术在某些方面仍不太成熟。但艺术家们十分着急,因此,便匆匆上马了。这被称作“北京时间工程”或者“大年三十工程”

    “大过年的。别说晦气话。是你自己瞎想吧。总体来看,不会有大问题。”闵之磷有些不悦。

    邵伟忠看上去十分固执:“怎么是瞎想?再说,我刚刚还在星际交换网上看到了几个贴子,说有人想颠覆晚会。”

    “颠覆晚会?造谣。这怎么可能呢。世界上只有我们掌握着农历。”

    闵之磷感到,头脑略微有些昏沉,大概是不太适应大殿里过浓的氨气。他看到,全向显示屏上,时间和空间的两条坐标轴被形象化地演绎成了两个水晶蛇形,正在兴高采烈地翩翩起舞。据说,这是为了让领导们看了一目了然。他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而时空的本相是否真的如此。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有人说了一句俏皮话,大意是说时间正在强xx空间。闵之磷听了,并不觉得好笑。而他知道,实际上,这件事情要比交配复杂得多。

    晚会现场的时控中心只是一个棋子。在黑河、三亚、咸阳和定日,剧组还建立了四个时控中心,进行同步cao作。而在月球、火星、金星和土卫六,以及半人马座比邻星和御夫座A,一直到百万光年之外,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在时空的每一条延长线上,都在实施适时调控。这一切形成了一个非连续的政治时空闭合面,行话叫做“布幕”

    这时,台长走了进来,眯着眼看了一阵显示屏,问有问题吗?闵之磷向他保证,一切都会十分圆满。

    墙上时钟的指针划向七点。钟声当当地响了。这是一丝不苟的北京时间的钟声。经过零和处理,它刹那间传遍了整个宇宙,而从理论上讲,一直可以传到大爆炸开始的那一瞬。原先,据说这钟声要在千万年后才能到达某个遥远的星系。但这个难题,如今被中国人破解了。

    闵之磷又去看计算机模拟星图。星星们呆在五万年、十万年、百万年前。而地球呢?相对于它们来说,也是五万年、十万年、百万年前。然而,大家都同时收到了来自二一一九年除夕之夜的信号。因此终于可以这么说:是春节赋予星星们以意义。

    那个叫爱因斯坦的老头如果从坟墓里爬出来,他一定会大吃一惊。但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他才能理解这件事的物理学意义。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的时候,闵之磷感到一些别扭。

    问题是:爱因斯坦也会为来春节晚会搭把手么?噢,会的,他一定会的。

    【3】

    时钟鸣响了八点。锣鼓敲动了,帷幕拉开了。闵之磷通过全向视镜看到,一切都在亮闪闪地发红:地毯、灯笼、服装、激光、道具、脸庞。那是一种婴儿屁股般的粉红。这令他猜想,有一天人们如果能够观察到时间的本色,它大概就是这种颜色吧。

    穿着红彤彤唐装的节目主持人满脸堆笑地上场了。他们是一男一女,都已不再年轻。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小时候,闵之磷常常以为他们是夫妻。其中那个女主持人,在他的印象中,已经主持晚会达五十年,因为生物工程的作用,她看上去还像往昔一样俏皮。正是上得了台便下不了台啊。时间的虚像又一次呈现了,那是一种鸡蛋羹与蕃茄酱杂拌的感觉。

    主持人的出场使一万五千名成人傻乎乎地乐了,驼鸟一样噢噢地喊叫起来。闵之磷不禁回忆到,少年时代,他一度在电视屏幕上迷恋着这位主持人,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与她同时参与春节晚会的环宇同步直播。

    那么,时间在她的身体上,呈现了怎么一种流布的特征呢?闵之磷开始走神了。他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它关乎女人的神秘天性,在这种天性的作用下,它又一次改变了箭头,而这是时间政治力学尚未深入展开的领域。忙完这届晚会,或许,他会考虑去研究政治、时间与女演员的关系,一定可以引入第三条坐标轴。他要为自己而工作,弥补失去的青春。

    紧接着,他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似乎并没有对春节晚会的本质带来大的影响。这么多年了,晚会没有大的变化。它仿佛是以不变来吸引人的。这一点,在二十世纪末和二十一世纪初,并没有受到重视。那时候人们总想变来变去啦,创新啦,改革啦,结果却总是失败,因为那个时代的导演和演员,实在是还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也就是说,那时候,技术和政治是两张皮。这却是调皮的时间玩的一个鬼把戏。

    二一一九年的春节晚会照例以舞狮开始,这是不变的象征之一。不过,考虑到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微妙平衡(一个政治问题),那帮家伙还是用态方程模拟了几头时空狮。有可能是天龙座或者天狼座的演艺团制作的。

    简单来说,是一种十二维狮。但究竟是多少维,这只有内容总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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