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中短篇科幻作品_劫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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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 (第1/8页)

    劫

    公元前五百三十年,乔达摩·悉达多已在菩提树下枯坐了七天七夜。

    他骨瘦如柴,被太阳晒得焦黑,但仍然不能觉悟。

    他思维一片混乱,回忆着三十五年来经历的种种无常。他七岁丧母,十四岁开始目睹生老病死并为之震惊,二十九岁出家修行,卧荆棘睡牛粪,尝遍人间之苦。想到这里,他恨不能挥拳砸碎整个世界。

    但这是不可能的。迦毗罗卫国净饭王儿子的胃囊中只有牧女奉献的一点儿鹿奶,外加之前吃的一些种子和草根。

    这些种子、草根和鹿奶正在混和,起着强烈的化学反应,使他腹痛如绞。

    何况,他此时还害着急性肝炎。

    他已万念俱灰。但这时眼前出现了奇迹。

    明亮度高过任何星斗的一束耀眼的光辉,两度在天空中缓慢划过,升到天顶,又向东逝去。

    深夜,王子忽然惊醒。山谷中出现了轻轻爬动的声响。他竭力想听清楚不远处夜间的动静,心灵中逐渐产生了怕意。

    随后又出现一种他无从辨认的声音,因为这种声音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人类还从来没有听到过。

    早晨,在他的眼睛逐渐适应光线时,他发现了“新石”

    这新出现的东西是一个长方形的板块,它是用完全透明的物质制造的。它断续地发出一种单调的、反复的颤音,并辐射出旋转的光轮。

    乔达摩·悉达多感到胃部和肝区的疼痛减轻了,头脑猛地一震,摆脱了呆滞。意识一下清晰了。光轮继续探入王子的灰皮质。凡夫俗子感到大脑正在发生质的变化。

    他自觉内心出现了一个越升越高的精神境界。它超越了自身的视力和听力的限制,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障碍。他心如平镜,一切烦恼全部消除,各种疑惑全部澄清,豁然觉悟到宇宙、人生的真实本质。

    成佛原来不过瞬间的事哪。

    佛陀摇摇摆摆站起身来,像吸了鸦片一样高兴。这时他揉揉眼,发现并没有什么外来的怪物存在。

    "新石”、颤音和光轮,大概是自己悟道时所见的世界真相吧。

    他一喜之下,便要往山下走。他遇到了两个商人。

    "走吧,今天我请客,”他兴高采烈地招呼他们。

    他怎么了?商人疑惑地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怪物,害怕地说:“不,我们已为您准备好了食物。”

    但他们却像被磁力吸附住一般向佛陀走去。

    此时,古印度的太阳,仍在远方毒辣地旋转。在它的光影下,一切都还看不出有什么希望。

    小村中落下一道蓝光。

    它降落时掠过树梢,使树叶变黑了。如果使用盖革仪的话,能探测出辐射的存在。

    次年,这些树木的生长速率加快。这种情况,也发生在附近田地的水稻身上。

    在帝国的文献中,有不少关于客星犯境的记载,但这一起不明飞行物事件,古籍中却没有任何记录。

    有少数村民注意到了这样的奇迹,但把它同老天和祖宗联系起来。

    后来有人看见,在通往村口的驿道上,走来了一个邋里邋遢的托钵僧。村里人还从没见过和尚呢。这真是一桩奇事。

    多少年以后,村庄的面貌和生活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多了一座叫圆觉寺的庙宇。

    寺里年少的僧人慧安这天一大早溜出寺庙后门,爬上后山。他看见东方的天际伏着一片一动不动而形状规则的朝霞。它有点像村里水牛腥红的内脏。慧安为自己的这种联想感到不安,赶忙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奇怪的朝霞是七天前出现的。最初它还只有一颗核桃仁般大小,现在开放成一株巨大的睡莲了,连朝阳都迟迟跃不出它势力的遮掩。

    它与即将到来的香客有什么关系?

    慧安很希望见一见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这个村子地处偏僻,很少有外乡人来,更谈不上香客了。来小庙礼佛的,基本上都是本村那些粗俗不堪的农民。他们连钱都捐不出几文。这使得圆觉寺的香火一日日冷清了。好几个和尚都投奔外地的大寺院去了。

    是方丈弘明法师七天前说有香客要来的。

    一抹晨曦擦着那朝霞的边儿飞了过去,后者竟毛茸茸颤抖了一下。这一瞬间,慧安分明看见朝霞深处有一种血rou模糊的东西,还闪着像刀兵一样的亮光呢。他吃了一惊。这是什么东西呢?

    于是他赶忙回到寺庙。佛像的肃穆,使他为刚才的慌乱而惭愧,检讨起修行的浅薄。他本是穷人家的孩子。为了还愿,家里才把他送到圆觉寺来的。他念了一阵《法华经》,心情才稍平静。

    但紧跟着寺里又出了另一桩怪事。

    一大早,那叫道信的精于美工的僧人在给破旧不堪的如来佛上釉彩时,佛像喉咙里忽然发出难听的格格声。随即,如来佛无缘无故地一头栽了下来,摔掉了脑袋。道信分明看见泥土做的颈腔里流出了一些粘稠的暗红液体。

    大伙都议论纷纷,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便都把目光投向禅房。

    弘明法师从七天前起就把自己关在禅房中,说是要闭关打坐,等香客来了再出来。弘明法师被认为是寺中惟一得道的人。只有他能够把事情说个透彻。可是谁也不敢去惊动他。方丈有一道指示,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禅房。

    香客就要来了,寺里又出了不祥,法师怎么还不露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真是急煞人也。

    僧众不约而同这么想。

    ek,ek,ek

    像是谁在念一首听不懂的诗。

    声音像细细的小刀在神经末梢上来回蹭。弘明法师的枯禅再也坐不住了。

    他费劲地张开害白内障的老眼,昏昏噩噩地搜索念诗的人。但迎面而来的是禅房的四壁黑暗。他坐在这黑暗深渊的底部,像佛陀未悟道前坐在菩提树下,一时里一筹莫展。

    七天前这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忽然响了起来,它好像就在附近,在通往小村的驿道上,在冒着炊烟的农舍旁,而不是在难以捉摸的时空深处。

    想到时空,法师记忆中出现了马蜂般搅在一起的群星。那真是一团糟。它们在烧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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