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中短篇科幻作品_一九三八年上海记忆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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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三八年上海记忆 (第3/5页)

,在留守故乡南京的母亲被国军败兵强xx致死后,便更加强烈了。

    父亲抛下我,一个人躲到屋里去看碟,走了。这是小萍离去后,又一件让我格外伤心的事情。这时,我也有些动摇了,考虑着是否要亲自观看那碟,重新开始这可有可无的人生。但我最后还是忍住了。我想看到,这场战争,究竟如何结束。

    【六、消失】

    我逐渐注意到,并不仅是女老板,在卖这种商品。还有很多的小店,也都寄售着它,像眼镜店、鞋店、服装店啦等等,甚至连卖酸梅汤的走街小贩,手中也握有几张。它也流入了戏院、舞厅和咖啡馆。侍者一见客人上门,便热情推销这个,可见其流行。

    我在想,上海有多少人,江浙有多少人,沦陷区有多少人,大后方有多少人,全国有多少人,在做这笔生意,有多大的零售量,这使我好奇。但这方面的情况,在这战乱的世道,是难以知晓究竟的。

    然而,我仍然注意到,报纸上渐渐出现了相关的新闻,比如,某某文化名人失踪,某某商界大亨消失,某某里弄几十个人失去联系。

    随着人员的遁去,一些大的银行和工厂也一夜间蒸发了。有时,是一支军队,正在一线与鬼子作战,忽然,便无影无踪了。这很神秘,报纸说,那些消失的人,是潜入敌后了;银行和工厂是迁往内地了;而军队,苦战不降,英勇地集体阵亡了。但我不这么想,读者也不这么想。报纸在说假话,这谁都明白。大家见了面,便心照不宣地眨巴一下眼睛。

    这样下去,或许,很快,四万万五千万中国人会全部消失。这使我不安,而又振奋。这是对现实的一种最顽强而最悲壮的抵抗。李宗仁将军所有的集团军加在一起,也抵不上这一张碟。

    有时,我想着,如果其他的中国人都消失了,这么大的国土上,就剩下我和女老板,与无数的日本移民一起生活,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呢?不知道,碟屋的生意是否还会兴隆?

    就在那个夜晚,我做起梦来,梦到我和这个比我大十几岁的女人,赤身裸体,搂抱在一起。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滑涩,像条带鱼。醒来时,我发现自己遗精了。我知道这其实不是我的真实想法。我很羞愧,觉得对不起小萍。

    此后,我出门的时候,一方面防备着轰炸,一方面留意着路人,也许,我会邂逅那个神秘的赌徒。不知怎么,我能很清晰地想像出他的形象:中年人,中等个子,方脸盘,身板结实,腿虽微瘸,却会讨女人欢心,穿一身深色风衣,讲豪爽的北方话。我觉得我一眼便能认出他。我要问个究竟,他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

    【七、运气】

    一天,我去女老板的碟屋取货。快走到时,忽然觉出四周的景观有些异样。楼房的颜色和条理,或者说暗藏在时空中的几何结构,有一种说不清的奇怪,仿佛是晴天白日下陡现一片荒郊野坟。有轨电车和黄包车,都不见了。马路上的弹坑,如纸糊出。我猜想,由于人员最近消失得太多,新形成的历史于无意中,已把某只触角探入了我们的世界。

    但如我所料,碟屋没有变化,女老板还端庄地坐在柜台后面,眉宇间闪亮着一层光熠。

    “学生,你来了。”

    我们交换了一个眼色,那里面有着对寻常世界的淡陌,及对我们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的欣悦。

    “你今天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我问。

    “你来晚了。他走了。”

    “他?”我心旌摇荡。我知道,她说的是谁。

    “是的,他回来了。他是来收货款的。”

    “你都对他说什么啦?”我竟有些嫉妒。

    “没说什么,因为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见着他,你知道我的心情么?他走了之后,我才像大梦初醒,明明是有许多话要向他说的。他是这乱世中,所有人都逃离时,惟一期待已久、能让人心情安定下来的友人啊。”

    “那他说什么了呢?”我想,这间碟屋,在那人眼中,只是一个普通的寄售店。他一定见过许许多多这样的卖碟者,男人及女人。他其实不会把他们当作朋友。他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女人的口气中竟有了自豪的意味,她说,那人的生意,已做得很大很大,他在全世界卖碟。最大的买卖,是与政治家做的。世界上有许多前途无望的国家,它们与一流国家的差距越拉越大,根本无法奋起直追;有的国家被占领后,已无力抵抗,难以摆脱殖民。这时,他便怂恿政治家买他的产品,以使其国家和民族的历史,从头再来,碰碰运气。

    交易一旦达成,便是整个国家及其人民返回到过去。既然,连这个国家都不存在于现世了,那该国的财富,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他便用一张碟,换取了一国遗世的财富。他的商品,就值这个价钱。

    “其实,他是好人。若遇到穷人,遇到特别绝望的人,他是一文不收的。”

    我的眼前忽然展现出一幅图景:明天,或者后天,我一觉醒来,去看世界地图,便看到,许多的国家,已经不存在了。它们就以这样的一种奇妙方式,以这样的一种苦心周旋,摆脱了入侵的强敌,摆脱了自己的无力。当然了,我也或会看到另一种情形:重新形成中的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不再是日本,而是菲律宾、印度或新加坡。

    然而,中国呢?中华民国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先生,知道这碟正在他的治下悄然流行吗?他是否考虑过推广它或禁绝它呢?

    “但那又能怎样呢?”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女老板懒洋洋地说。

    “是啊,那又能怎样呢?”我想到了小萍。自去年“八。一三”后,她便生死不明。随即我又想到了那个梦。我埋着头不敢看女老板。

    “还是卖碟好。”她说“影碟里的世界,比现实中的世界,要精彩得多。”

    【八、拯救】

    “他怎么弄到这碟的?外星人给的?”我终于提出了这个久久闷在心底的问题。

    “不,是他自己发明的。他以前是个物理学家,因为批评政府,就被判刑。出狱后,便跑到国外。是他发明了这个。”

    “了不起的发明。如果在和平年代,会得诺贝尔奖的。”

    “他哪有得奖的心思。据他自己说,是专为了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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