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日_第二十五章来自另一世界的年轻人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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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来自另一世界的年轻人 (第4/7页)

    窝里夹个大饭盆。你问他吃什么,他总说“随便”好像食堂里天天炒得有这样一

    种叫“随便”的菜。不管你差遣他去干啥,他也总说“行嘛”不见得每件活他都

    会干,但他保证件件替你抻练得有板有眼、尽心尽力。初看,他不慌不忙,从来不

    做出拼命的样子,但真出活儿。限时限刻,交给的活儿总能替你干完,还地道。他

    常常往那儿一站,一动不动,半天。只看着对面那常常刮黄风的大阴山和曾走过一

    辆马车的黄土坡。谁也闹不清他心里到底有个啥。天黑后,常常找不见他了。后来

    他又突然出现。他常常说些叫人不摸根底儿的话,比如,他常一个人喃喃道:“那

    块石头…那棵大树…”待一会儿,他的眼睛会变得很亮很亮。

    让他当连长,他没表示任何惊异,歉疚,或忐忑。他只说他要一个人独自待一

    会儿,独自作一番回想。省城郊外的猪场。蓝玻璃似的杂院。猪食槽和泥泞。小猪

    蹄儿印并不通向那耸立着高大烟囱的烟雾阵。那些完全用冷冰冰的水泥砌成的厂房,

    拥挤的街道,连片的灯光,变幻的吆喝,高矮错落的门,大小不一的窗。清真寺的

    顶。阴雨和浓雾。脚步声车马声杂沓。他从来没想到,人本来是可以不被分散的。

    “那块石头…那棵树…还有一扇门…”

    第二天他把全连集合在俱乐部里。他让文书提前把俱乐部里的那几个大火墙烧

    热。他嗅出俱乐部里还有散不去的毛驴子味儿。他笑着叹了口气。从省参谋集训队

    回来,大伙儿都觉得他似乎变得更加温和了。个头也长足了。不能再往高里去了。

    一双手大得难以想象。常常像蒲扇一样张扬着,似乎他自己对它们长得如此之大,

    也感到无所适从。有点不知道该把它俩往哪搁才好。

    这一段骑兵连也没好好干活儿,又开始有人偷卖马料换糖,拆走马号里的椽子

    给小家搭窝棚,拿连部的板凳回家架床,卷走库房的麻袋包沙发。夜班浇麦,却把

    水往地里一打,自己上老相好家被窝里找滋润去了,结果那水跑到人家老乡公社,

    把小学校校舍给泡坍。…肖大来有茬儿下刀。那六十六个跟随张满全一起去团部

    闹腾的老兵心里更紧张。他们是今天早上才被放回连里来的。大衣还没脱,头发胡

    茬眉毛上的冰霜还没化。灰溜溜地在俱乐部门外一块堆挤着,不敢往屋里来。张满

    全老婆越发紧张。张满全没回得来。她把四个娃娃都带到俱乐部来了。肖大来但凡

    说声抓,就一起走,省得她再回家去一个个安排他们了。肖大来见人到齐了,就说

    拉冰的事。骑兵连冬天喝用的水,一是雪,二是走十几里,到总于渠砸冰往回拉。

    连里有个大冰窖。拉冰时全连出动,拉一次冰使十天半月。最后一次的冰贮存起来,

    留到夏天。骑兵连的冰冻酸黄瓜好吃。连集民县县长也来尝过。

    说完拉冰的事,肖大来就宣布散会,没事了,各排带回,准备出发。有人蔫蔫

    往外走。有人走到门口了,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不抓人?再回头看看肖大来。

    肖大来这时正抱起张满全最小的那个娃,用自己的皮大衣裹着他,要往张家送。过

    去骑兵连早上起床敲二百八十下钟,有时好些,只需要敲一百九十三下。有时能敲

    到三百三十三下手不酸。拉完冰回来的第二天大早,号兵从号筒里倒出一窝还没睁

    开眼也没长毛的小rourou老鼠,扔掉两片破鞋垫,刚吹响第一声,上cao的人陆陆续续

    就都哈着长长的白气,在蓝玻璃似的夜空下,在cao场上站成队。老兵们比肖大来还

    早起。他们在cao场上整整等了他一分零九秒。没人咳嗽。没人跺脚。

    即便在这样隆冬漆黑一团的早晨,老兵们也都看到肖连长的眼睛像小珠子似的

    发亮。

    索伯军分区管辖着不短的一段国境线。驻守在边境线上的老兵自不能带家属。

    按规定可以随军的干部家属,一般也都不去边卡哨所住。太偏僻。大荒凉。有时连

    泥土都没有。除了石头,就是空气。家属们便集中在几个留守处里。给军官探亲假。

    索伯县留守处就是其中条件比较好的一个。但它仍跟绝大多数军事设施一样,不在

    城圈里。出城圈,到北山跟前,一片碎石坡,稀稀拉拉长些尖锥形的干巴草。于打

    垒的院墙围起十多排红砖平房。如果不看大门口站岗的军人,那么这个大院跟别的

    居民大院几乎没什么两样。煤渣道。污水坑。柴火垛。林立的烟囱管。飘扬的“万

    国旗”端着尿盆的女人。集体等班车接送、在城里上学的孩子。东张西望的野狗。

    富态十足的白鹅群。大白天,总是很静。晾出许多被子和床单。但这儿每天进进出

    出又很热闹。每天都有假期已满、急着回哨卡去销假的军官,满面红光,着装整齐。

    每天又有刚获准从哨卡赶回来度假的风尘仆仆、胡子拉碴的军官。你看,在这院里,

    过了九点,太阳比烟囱高了,才懒洋洋穿着件军绿色的球衣,单裤,在台阶上打哈

    欠,伸懒腰,横着脖梗儿都不知上哪去打洗脸水的家伙,准是昨儿个才到家的。这

    头一夜的辛苦兴奋,到这会儿还没转过向来哩。至于那些一早就起来忙着劈柴,晾

    被子、晒干菜、清地窖。修理手推车,见人就喜笑颜开,赖了巴卿的,则至少已回

    来四五天了,正在二度蜜月的高xdx潮期。还有那些突然又穿得板板正正,动作迟缓,

    目光忧郁或慈祥,家门口特别平静无事的,那大概一两天里又要出发回哨所销假了。

    他们虽然在一个院里住,但各自的哨卡却离得相当远,互相之间并不熟识。另有一

    些,早已调到别的军分区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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