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焕之_第04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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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章 (第2/4页)

见得红,几乎发紫了;因为他有与冰如同等的热望,他急于要看那篇槁子。他像诚实的学生似地向冰如说:"现在看也好。我很喜欢知道先生的意思。树伯同我讲起了,我恨不得立刻拿到手里看。"

    "是这样么?"冰如仿佛听到了出乎意料的奖赞,"那末我就拿出来。"

    焕之接稿子在手,是二十多张蓝格纸,直行细字,涂改添加的地方确是不少,却还保存着清朗的行款。正同大家围着桌子坐下,要开头看时,校役捧着一盘肴馔进来了。几个碟子,两碗菜,一个热气蓬蓬的暖锅,还有特设的酒。

    桌面的白布撤去了。煤油灯移过一边,盘子里的东西都摆上桌子,杯筷陈设在各人面前,暖锅里发出嗞嗞的有味的声响:一个温暖安舒的小宴开始了。水程的困倦,寒风的侵袭,在焕之,都已消失在阅读那篇文章的兴致里。

    "倪先生,能喝酒吧?文章,还是请你等一会看。现在先喝一杯酒。"冰如首先在焕之的杯子里斟满了,以次斟满各人的杯子。

    "我们喝酒!"冰如高兴地举起杯子。同时各人的杯子一齐举起。焕之只得把稿子塞进长袍的口袋里。

    "教育不是我的专门,却是我的嗜好。"冰如喝过一杯以后,一抹薄红飞上双颊;他的酒量原来并不高明,但少许的酒意更能增加欢快,他就这样倾心地诉说。

    "我也没有学过教育,只在中学校毕了业,"焕之接着坦白地说。"我的意思,专门不专门,学过没学过,倒没有什么大关系,重要的就在这个嗜好。要是你嗜好的话,对这事业有了兴趣,就是不专门,也能够胜任愉快。小学校里的功课到底不是深文大义,没有什么难教。小学校里有的是境遇资质各各不同而同样需要培养的儿童,要同他们混在一起生活,从春到夏,从秋到冬,这就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事。假如不是嗜好着,往往会感觉干燥,厌倦。"

    "所以我主张我们当教师的第一要认识儿童!"冰如僻处在乡间,觉得此刻还是第一次听见同调的言论,不禁拍着桌沿说。

    徐佑甫的眼光从眼镜侧边斜溜过来睨着冰如,他心里暗自好笑。他想:"教师哪有不认识儿童的,就是新学生,一个礼拜也就认得够熟了;亏你会一回两回地向人家这样说!"

    李毅公是师范学校出身,他本在那里等候插嘴的机会,便抢着说:"不错,这是顶要紧的。同样是儿童,各有各的个性;一概而论就不对了。"

    冰如点点头,喝了一小口酒,又说:"要认识儿童就得研究到根上去。单就一个一个儿童看,至多知道谁是胖的,谁是瘦的,谁是白皙的,谁是黝黑的,那是不行的;我们要懂得潜伏在他们里面的心灵才算数。这就涉及心理学、伦理学等等的范围。人类的性是怎样的,习又是怎样的,不能不考查明白。明白了这些,我们才有把握,才好着着实实发展儿童的性,长养儿童的习。同时浓厚的趣味自然也来了;与种植家比较起来,有同样的切望而含着更深远的意义,哪里再会感得干燥和厌倦?"

    "是这样!"焕之本来是能喝酒的,说了这一句,就端起杯子来一呷而空。冰如的酒壶嘴随即伸了过来。焕之拿起杯子来承受,又说:"兴味好越要研究,越研究兴味越好。这是人生的幸福,值得羡慕而不是可以侥幸得到的。我看见好些同业,一点也不高兴研究,守着教职像店倌伙计一样,单为要吃一碗饭:我为他们难受。就是我,初当教师的几年,也是在这样的情形中度过的。啊!那个时候,只觉得教师生涯是人间唯一乏味事,如果有地狱,这也就差不多。不料到今天还在当教师,而心情全变了。"

    一种怀旧的情绪兜上他心头,似乎有点怅然,但决不带感伤的成分。

    "我也常常说,当教师不单为生活,为糊口,"冰如的声音颇为宏亮。"如果单为糊口,什么事情不好做,何必要好些儿童陪着你作牺牲!"

    他们这样一唱一酬,原是无所指的;彼此心头蕴蓄着这样的观念,谈得对劲,就尽情吐露出来。不料那位似乎粗鲁又似乎精细的体cao教师却生了心。他曾经为薪水的事情同冰如交涉;结果,二十点钟的功课作为二十四点钟算,他胜利了。但同时受了冰如含有讽刺意味的一句话:"我们干教育事业的,犯不着在几块钱上打算盘:陆先生,你以为不错吧?"当时他看定冰如的笑脸,实在有点窘;再也想不出一句适当的答话,只好赧颜点了点头。现在听冰如的话,显然是把当时的话反过来说;脸上一阵热,眼光不自主地落到自己的杯中。近乎愤恨的心思于是默默地活动起来:"你有钱,你富翁,不为糊口!我穷,不为糊口,倒是来陪你玩!这新来的家伙,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是个等着糊口的货色,却也说得这样好听。嗤!无非迎合校长的意思。"

    在喝了一口酒咂着嘴唇,似乎很能领略酒的真趣的徐佑甫,对于这一番话又有不同的意思,倒不在糊口不糊口。他觉得冰如和这个年轻人说得浮泛极了。什么"性"哩,"习"哩,"研究"哩,"嗜好"哩,全是些字眼,有的用在宋儒的语录里才配,有的只合写入什么科的论文;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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