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桥_民国廿一年middot;夏m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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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廿一年middot;夏m (第7/11页)

面相觑。助导向场记打个眼色,场记向导演的心腹小工努努嘴,不一刻,小工奉上小茶壶,导演一饮解渴。——却原来菜里偷偷放了烟泡,顺风顺水的,他就须了鸦片瘤。众人吁一口气。若再发作,又离不了场,他也许就会拿起一片面包,用小刀挑些烟膏涂抹当点心地吃。导演嗓门大了一些:“娘希匹!怎的失场了两天?拆烂污!”

    扰攘一阵,有人来通报:

    “导演,段小姐来啦,正在化妆。”

    既来了,导演的气焰也敛了。毕竟是现实:马路上掉下一块大招牌,砸伤三个路人,其中两个是导演。而明星,真的,明星只有她!

    段娉婷被金先生“禁烟”了两天。

    对镜一照,天,汪汪的眼睛,蒙了一层雾,眼底下有片黑影子,极度的“睡眠不足”一种明明可见的罪孽似的烙记——还未爱弛,已然色衰。真的。

    摄影场中尽惹来退思风语,没有一个人胆敢拂逆她。只给她扑上香粉蜜,扑一下,抖一下,全然上不上脸。

    “算了算了,横竖要拍,先拍自杀那场也罢!”

    她推停了,更适合自杀。大伙只好听她的。遂又给更换了衣服。

    从前,电影院里充斥着神怪武侠鸳鸯蝴蝶的片子,根本没出过什么明星,后来,影片的内容渐渐“进步”了,也开始涉现实、反封建,好看得多,明星制度也产生了。

    “九一八”、“一二八”日本人肆虐,虽谓国难当头,电影业反而畸型发展,谁都没有明天,只有避难,电影院是避难所。大家躲进阴暗的空间悲哀痛哭。

    《夙恨》中,段婢排演一个败落的大家围秀,父亡、母病,于是被逼赴舞场出卖自己,受尽苦难。她赠到的皮rou钱,又让一个男人骗了,声色犬马一番。她怀了孩子,他又跑掉。今天她自杀。

    段娉婷拿着一瓶安眠药来了,本来还是有点歉意:因她两天没出现,整个摄影场的人便在等她,先跳拍了母亲的反应,跳无可跳。只一见到导演,他已忙不迭讨好:“段小姐,慢慢来,没关系。要先培养一下情绪么?”

    他既捧着她,遂不了了之。下颔微微一抬,表示要静一静。谁知一瞥之间,便见搭布景的身畔,站了叫她恨得牙痒痒的唐怀玉。

    他要看她表演了。——他看出什么来?他那种鄙屑冷笑,是在嘲弄自己的yin贱吗?

    实在也是一个贱女人。

    段娉婷把一页对白送还给助导,然后独自地静默了。

    大伙都在等她进入角色。她漫不经意地,把感情掏出来,放进这个女人的身上了。只一示意,机器轧轧开动,眼神起了变化,泪花乱闪而不肯淌下。她对死是畏惧的,不过生却更无可恋。她近乎低吟地,念着对白:

    “妈,我对不起您,不能养您终老。我是多么也希望亲眼看着您好起来,回到过去的日子,虽然穷,一家过得快快乐乐,不过一切已经迟了,我已经是一个不名誉的女人了,每天在跳舞场,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我对爱情并无所求,只求一位爱我、体贴我的爱人,就该满足了,这不过是起码的要求,不过难得啊!当我打开了抽屉,发觉里头一无所有,妈,我真的一无所有。唯一有的,是肚中的孩子,但我不愿意让他来到这个丑恶的世界中受尽苦楚折磨,受尽玩弄,被这时代的洪流卷没,失去自己,妈,我要去了—…·”电影中,濒死的人往往需要卖力气念一段冗长的对白来交待她的前尘往事,一生一世。——虽然一早已经拍过了,却不惮烦重复一遍,好提醒观众们,她有多痛苦!观众们听不见,但看得出。段婢嫔的泪终流下来了。表演时她得到无穷无尽的快感,弥补了精神上的空虚。

    整个摄影场中的苍生,都在聆听她的独白。不知是她的演技,抑或是这个虚构的老套故事,总之骗尽了苍生。

    她拿起了安眠药,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地吞下去了。很多人的脸孔出现在眼前。男人的脸孔,有最爱的,也有最恨的。——第一个男人是她父亲。在盐销的仓库里,她十五岁,父亲强暴地要她,事前事后,都沾了一身咸味,至今也洗不掉。啊。也许因为这样,她竟是特别地爱洗澡,用牛奶洗,用浴露,用香水。奇怪,总是咸得闷煞人。

    幸亏南京路发生一f五卅惨案,一九二五年,她最记得了,工人学生们为抗议日本纱厂枪杀工人领袖,所以扈集示威演讲宣传,老闸巡捕房前开枪了,九死十五伤。有个路人中了流弹—一他不是无辜,他是偿还。

    段娉婷认定了是天意,巡捕代她放了一枪。收拾了父亲,早已丧母的二男一女便开始自食其力。两个哥哥坏了,混迹人海,很难说得上到底子了什么。自己这个作meimei的,也坏了,但她却有了地位。

    地位?

    她不过是当不惯荐人馆介绍过去的佣工,便毅然考了演员,过五关,睡六将…

    她知道大伙并没真正瞧得起她。虽然这已是个摩登的时代了,不过,她让谁睡过,好像马上便已被揭发。

    他们用一种同情但又鄙视的态度来捧着她。一个女人贱,就是贱,金雕玉琢,还是贱。

    她一片一片的,把安眠药吞下去。

    横来一下暴喝:

    “停停停!她来真格的!”

    便见一个旁观的他,飞扑过来,慌忙地夺去她手中的瓶子,世界开始sao乱。他用手指头往她咽喉直抠,企图让她把一切都给还出来。导演正沉迷于剧情,直至发觉她其实假戏真做了、急急与一干人等拢上去,助怀玉一臂之力。有人交头接耳的:

    “又来了?真自杀上痛了?”

    怀玉喊:

    “快,给她水喝,灌下去!”

    他灌她一顿,又逼她呕吐一顿,他一身都狼藉。扶着她,搂着她。那么软弱,气焰都熄灭了,只像个婴儿。

    直至车子来了,给送进医院去。

    怀玉在乐世界的日戏失场了。

    六时二十分,终于醒过来,玛丽唤怀玉:

    “段小姐请你进去。”

    怀玉只踉洗胃后的段娉婷道:“没事就好,以后别窝屈尽憋着——”

    段娉婷苍白着脸:

    “我没憋着。你陪我聊聊。”

    “我要上夜戏呢。你多休息。”

    “一阵子吧?”

    “改天好了。”怀玉不忍拂逆。

    “哪一天?几点钟?什么地方?我派车子来接?哪一天?”

    怀玉只觉他是掉进一个罗网。

    他自憋憋囚囚的大杂院,来至闹闹嚷嚷的弄堂房子。然后,车子接了他,停在霞飞路近圣母院路的一座新式洋房前。

    通过铁栅栏,踏进来,先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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