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楼_第一部第14章审判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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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第14章审判 (第4/4页)

感到没有地方可以走路。

    鲁萨诺夫夫妇热爱人民,热爱自己国家伟大的人民,并为这伟大的人民服务,甚至准备为人民而贡献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愈来愈无法忍受那些…居民。无法忍受那些执拗而任性、老是阳奉阴违、还经常提出什么要求的居民。

    鲁萨诺夫夫妇对有轨和无轨电车、公共汽车特别反感,因为那里总是你推我读,特别是建筑工人和其他工人穿着肮脏的工作服拼命挤着上车的时候,会把机油或石灰蹭在你的外套上,而主要的是,那里所形成的不拘礼节的作风令人讨厌:拍拍肩膀请你递钱买票或传递找回的零钱,你就是为他们效劳,传来传去没完没了。徒步在城里走路又太远,而且很没有气派,与自己所担任的职务很不相称。因此,遇到公家的小卧车已出车在外或在修理的时候,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会连续几个小时不回家吃饭,而是坐在办公室里等给他派车。能有什么办法呢?跟行人随时都有可能碰上不愉快的事,他们之中有的举止粗鲁、穿戴寒酸,有时还喝得醉醺醺的。衣冠不整的人通常是危险的,因为他们很少有责任感,想必也没什么可失去的,否则就会穿得整洁些。当然,万一发生冲突,民警和法律是会保护鲁萨诺夫的,但这种保护必然会来迟一步,只能在事后惩罚坏蛋。

    如此看来,对世上什么都不感到害怕的鲁萨诺夫,开始害怕那些放荡不羁、喝得半醉的人了,而说得确切些是,害怕正面挨上一拳,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正因如此,罗季切夫归来的消息,起初使他那么惊慌。他倒并不是害怕罗季切夫或古宗按法律程序对他起诉,因为按法律程序他们是奈何不得鲁萨诺夫的。然而,如果他们依然保持着健壮的身体,并且想摸他呢?

    不过,要是清醒地分析一下,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一开始情不自禁产生的恐惧是完全不必要的。也许,罗季切夫早已不存在了,上帝保佑,但愿他回不来了。这些关于什么人已经返回的传闻,很可能是无稽之谈,因为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在自己的工作过程中,还没感觉到有预示新的生活局面的迹象。

    再说,就算罗季切夫真的回来了,那也是回到K市,而不是到这里。他现在还顾不上找鲁萨诺夫,而是需要自己处处留神,免得重新被撵出K市。

    即使他已开始寻找鲁萨诺夫,那也并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通这里来的线索。到这里来,火车要跑3天3夜,穿过8个州。就算他坐火车来到了本市,他也总是先找到鲁萨诺夫家里去,而不是到医院里来。对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来说,在医院里恰恰最安全。

    安全!…真可笑…带着这个肿瘤,竟然觉得安全…

    是啊,既然会出现这样一个不稳定的时代,那还不如死了。如果成天担心那些人一个个回来,还不如死了为好。把他们放回来——这是多么荒唐!何必呢?他们在那里已经习惯了,他们在那里已经变老实了,何必把他们放回这里,搅得人们不得安宁呢?…

    看来,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总算是度过了思想上的痛苦,打算重新入睡了。应当想办法睡着。

    但他需要上趟厕所——这是在医院里最令人不快的一件事。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小心翼翼地动弹(肿瘤像一个铁拳压在他脖子上),从翻开的被窝里爬起身来,穿上睡衣和拖鞋,戴上眼镜,轻轻地蹲着地面走出去。

    严肃而黝黑的玛丽亚坐在桌旁值班,听到抄沙声便警觉地回过头来。

    楼梯尽头一张床上有个新病号——手臂和腿都很长的一个希腊人——在那里不停地折腾和哼哼。他只能坐着,不能躺下,仿佛被窝里容纳不下他似的,他那一双惊恐的失眠的眼睛目送着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

    在中间的楼梯平台上,一个面孔蜡黄、头发倒还梳得整齐的小个子,靠在垫高了的枕头上吸防雨布料的氧气袋。他的床头柜上放着柑子、饼干、果汁糕,还有一瓶酸奶,但这一切对他来说全都无所谓了,因为连普通的不用花钱的干净空气都不能按需要进入他的肺脏。

    楼下走廊里还有几张躺着病人的床。有些病人睡着了。一个东方人模样的老妇人痛苦地仰面躺着,浓密的长发蓬乱地披散在枕头上。

    随后,鲁萨诺夫走过一间斗室的门口,那里,凡是要灌肠的病人,不管他是谁,一律放在同一张不怎么干净的较短的小沙发上处理。

    终于,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走进了厕所。在这个没有隔板、甚至连马桶也没有的厕所里,他尤其感到自己没有遮蔽和尊严扫地。一天当中,女护理员把这里打扫好多次,但总也来不及收拾干净,还会出现呕吐、血污和大小便的痕迹。要知道,使用这个厕所的有对卫生设备尚不习惯的野蛮人,有已经到了不中用边缘的病号。应该去找一下院长,争取允许他使用医生的厕所。

    不过,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似乎对实现这一具体的设想并未下定决心。

    他又从灌肠室门口走过,又从头发蓬乱的哈萨克老姐床旁走过,又从睡在走廊里的病人身旁走过。

    他又从那个吸氧气袋的垂危病人旁边经过。

    而到了楼上,那个希腊人以其可怕的嘶哑的耳语声问:

    “喂,老兄!这里——所有的病人都能治好吗?是不是也有死在这里的?”

    鲁萨诺夫十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在这一动作的同时,他尖锐地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已不能独自转动,非得像叶夫列姆那样跟整个身子一起转动才行。粘在脖子上的那个可怕的东西向上顶着他的下颌,向上压迫着他的锁骨。

    他急忙回到自己的床上去。

    他还会考虑什么?!他还会怕谁…还会把希望寄托在谁的身上?…

    他的命运就在这里——在下颌与锁骨之间决定了。

    他将在这里受到审判。

    在这种审判面前,过去的靠山和功绩,都为他辩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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