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寡妇_第06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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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章 (第7/8页)

象其他人家一样另置新的。食堂在去年底散伙,她家也去哄抢伙房的厨具,但什么也没抢到。

    她把锅在灶上慢慢转,这白土的烙饼也看不出生熟,也闻不出焦没焦。孙克贤在窑洞里问:“做啥呢?恁香!”

    “还不知做熟做不熟。”儿媳答道。

    “香了就熟了。四二年我吃过那东西。”

    “咋不黄呢?”

    “它不是面,黄啥?”

    等第一张饼烙出来,三个孩子都回来了,无光了多日的眼睛全滋润起来。孙怀玉这时从地里回来,带回一把锅盔草。草才冒头,已叫村里人吃光了。他看看孩子们,又看看锅里白得可怕的烙饼,问他媳妇:“咱敢吃这不?”“敢吃!”他爹在窑洞里面答他。

    媳妇说:“都吃哩。就这一点还是跟人借的,明天我去弄了,还得还人哩。”她一边说一边就来提溜锅里的饼。刚把饼拎起来,她“哎呀”叫了一声,饼落在了地上。孙怀玉看她甩着手,呲牙咧嘴。

    “手叫它烧了。比炭还烫!”媳妇说。

    孙怀玉把她媳妇的手一下捺在水缸里。等拔出手来,手指上两个琉璃大泡。媳妇苦脸笑道:“忘了!他们告诉我,这土是做啥耐火砖的,可吸热,不敢用手抓!”这天午饭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吃着白土烙饼。白土里有盐碱,烙熟后香喷喷的,孩子们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还玉媳妇不叫他们吃了,说看明天屙出屙不出再吃。她见孙克贤抖得厉害的手伸向下一块饼,吞吐着说:“敢吃那么多呀,爹?”

    他不理她,只管撕下饼往嘴里填,吞咽的声音很大。吃完第二块饼他说:“这东西吃着是不赖。”

    第二天天不明,怀玉媳妇和史屯一群媳妇上路了。离史屯十来里地修建了一座耐火材料厂,那里堆着山一样的白土。她们翻过墙头,用两手扒拉,把带来的粮食口袋灌满,扔出墙去,再一个拉一个地翻出墙来。一袋白土比一袋粮食重多了,她们到下午才把偷回的白土扛到家。路上有一个新媳妇走着走着坐下了,说她得歇口气再走。等她们回到家才想起,新媳妇一直没跟上。晚上她的新姑爷把她背了回来,已经没气了。

    各家都飘出烙白土饼的香气。孩子们高兴了,象过去年景好的时候吃油馍一样,拿着白土烙饼到街上吃。狗们过来,他们便赏狗几口。吃了一阵子,各家茅房都不臭了。所有的妈都把孩子搁在膝盖上,扒下裤子,用扁树棍捅进去掏。孩子们一挣一闹,她们就吼叫或者在那些屁股上拍几巴掌:“不叫掏就跟孙芙蓉的爷一样憋死!”

    孙芙蓉是孙克贤的孙女。

    孙克贤的肚皮叫白土烙饼撑成了一面鼓,yingying的,一碰就碰出鼓点子。开始孙怀玉要给他掏,他不叫掏。第二天他叫掏了,掏过肚子还是一面大鼓。孙怀玉把他用独轮车推到公社卫生所,卫生所在他肚子上敲一阵鼓之后说:“得往县里送。”

    孙克贤说:“别送了,没事,叫我好好放俩屁就行。那东西吃着不赖,要搁点油就好了,屙着就会这么费气了。”

    公社卫生所的卫生员用肥皂水给他灌肠。灌了汤在他肚子上捺、挤。孙克贤成了叫驴,叫得地动天惊。叫了一个多小时,他死了。

    孙怀玉回到家就把五斤白面找出来,扔在桌上,大骂他媳妇,叫她立刻给做熟。他媳妇哭哭啼啼的,把面倒进盆里,端到厨房去。他马上又追进厨房,说他一口不吃,全叫孩子们吃。

    媳妇说:“你不吃,你干活儿哪儿来的力气呢?”

    “五斤面叫我一人吃还不够呢!”孙怀玉凶狠地回她。

    “那你饿死,俺娘几个也是慢慢跟你去的。”她又把面往面口袋里倒。

    “他们人小,饥不了多久。就让他们吃吧。”

    “你不吃,我们都不吃。谁也不吃。”

    “你别逼我揍你啊。”

    “揍了好。揍狠些。省得你死了我想你。”

    孙怀玉和媳妇哭成一团。他哄她:“锅盔草都长出来了,就快出头了。别把咱孩子饿出好歹来,叫他们吃吧。”

    媳妇说:“能觅食的老鸟饿死了,孩子多一两口迟早不还是个饿死?”

    过了三天,五斤面还是五斤面。

    孙怀玉没力气跟他媳妇斗嘴,哼哼着说:“蒸几个馍,熬点汤,俺们把那五斤面吃了。”

    媳妇说:“谁知啥时是最难的时候?光绪三年的大旱,人rou都吃!再挺挺。挺到最难的时候。”

    孩子们吃了锅盔菜、萝卜糊糊还是整天叫:“我老饥呀。妈,我老饥呀!”

    孙怀玉躺在床上,他已经不饿了。他对孩子们说:“挺床上睡睡,睡睡就不饥了。”

    窑洞里不点灯,他媳妇没看见他两个通黄的眼睛。他浑身皮rou也变黄了,好象血不是血,成黄连水了。这天她觉出他身上烫,才点上灯来看他。孙怀玉又黄又亮地躺在那里,肚子咣里咣当一包水。第二天早上,孙怀玉死了。又过一天,媳妇也黄黄地死了。

    三个孩子们大哭大叫。哭一会,大孩子不哭了,到处翻找,在母亲枕头里找出了五斤白面。他拿了白面就去厨房烧水。这时邻居们赶来,问孩子们哭什么。孩子们都不说话,劈柴的劈柴,拉风箱的拉风箱。邻居们到屋里,才看见孙怀玉夫妇通黄通黄的尸首。

    孩子们从此都不说话。人们猜不出孙怀玉夫妇是怎么死的,都说不是饿死的,因为家里存着五斤白面。他们想这三个孩子受了太大惊吓,哑巴了。他们上队里饲养员那儿领了死牲口rou,给孤儿们送来。

    各生产队的牲口都开始死。给孙怀玉孩子们拿来的是死牛rou。那牛四岁,拉犁顶两头牛的力气。饲养员见它一天瘦似一天,去大队吵过几次,说牛饿死地就别种了。大队从公社弄了一点棉籽饼,让饲养员给牛补补,眼看要春耕了。

    那条牯牛把头一餐棉籽饼两下吃完,哞哞叫,蹄子发脾气地又跺又踢,直到饲养员明白它没吃饱,又给了它一些棉籽饼,它才收了脾气。饲养员叫疙瘩,是个大麻子脸的光棍,五十多岁,平时和牲口们过成一家子,自己烧一杂面汤吃三天,倒是年年正月十六都给牲口们做一顿面条喂喂,嘴里还念叨:“打一千,骂一万,正月十六擀顿面。”正月十七要是队上有人使牲口,他不叫人使,说:“你过年过到十五,牲口们过到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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