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_第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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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第5/5页)


    仲昭微笑着点一下头,走进房去。他看见了龙飞那种不尴不尬的神气,便又想起怪耳熟的“恋爱的悲剧”这句话;但他此时又觉得章秋柳颊上的红晕似乎是说明龙飞现在演的或者是“恋爱的喜剧”了。

    “会是开过了,也可以说没有开成;一闹散场。老曹和老徐冲突起来,都流了血呢!可说是意外,但也是意中事。你想,他们两个人都是那种怪脾气,都是只看见自己,不看见别人的,不打怎样散场呢?”

    龙飞平板地说着,满露出“不干我事”的神气。

    “论这件事,老徐的错误多些。老曹虽则未免独断独行,但他的心是好的。他是一个鲁莽的热心人。老徐说他别有野心,自然是太冤枉了老曹。”

    章秋柳接着说,眼睛看定了仲昭,似乎是征求他的同意。“终于免不了一场闹!”仲昭微喟说“社的事就此完了。

    也好。”

    “社的事并没完!打过就算了。只是老徐的手扭脱了骱,大概要有一星期的休息。”

    龙飞还是平平淡淡地说。他走到章秋柳旁边,臂膊交叉在胸前,就靠在章秋柳坐的椅背上。章秋柳霍地立起来,对龙飞睃了一眼,懒懒地走到床前,侧着身体躺下,用左手支持了头。但随即又坐起来,冷冷地说:

    “没完?倒好像你对于社事是很热心似的!你平日不问社的事,但是刚才你又帮着老徐攻击老曹,似乎你也是顶喜欢办事,却被老曹抢了职权去。现在一哄而散,眼见得什么社是一场梦了,你倒又说社的事并没完,像是个很勇敢很坚定的人了。我替你想想真不好意思!”

    “骂得好!你呢?”龙飞毫不忸怩地涎着脸说。

    “我么?我早已说过,我厌倦了这个事了。干,不干;都是爽爽快快的一句话。最讨厌的是不说不干,也没真干;开会的时候顶会说话,开过了会便又不闻不问;尽说别人专权包办,自己却一动不动。龙飞,这就是你的态度!”

    这最后的一句极尖利,像是掷过来一把刀,连仲昭也不免心里一跳。但龙飞还是若无其事地嘻嘻地假笑着,章秋柳懒懒地又躺下去了。

    仲昭觉得有点不安,似乎章秋柳的闪闪四射的词锋也波及到他这无辜者了。并且他又失去了此来的目的。徐子材既然出了事,光景是不能代替编辑新闻了。可是他还要问个明白:

    “老徐扭脱了骱么?没有什么大妨碍罢?”

    “大妨碍是不会的。”龙飞很快地回答。“只是他前天刚刚接洽好替某人编辑一种小刊物,多少可以捞进几个钱来救救穷,不料却出了这一回事,动不得笔。”

    “甲一个刊物,乙也一个刊物;所以我们的立社出刊物更其见得是无聊!”

    章秋柳插进来说,从床上跳起来,走到窗前,望着天空。

    “也不尽是无聊,到底鼓动一点空气。”

    龙飞软软地反驳着,也走到窗边站在章秋柳的背后。章秋柳回过身来,噗嗤地笑了一声,看着龙飞的脸说:

    “你又像是个积极者了!可是你从不看刊物,从没写过一篇文章!”

    “小姐,怎么专门和我作对?是不是你觉得刚才你太吃亏!”

    龙飞很得意地说,作了个鬼脸。

    “呸!什么话!”章秋柳很含几分嗔怒了。她走到仲昭身边,似乎有话,但又转身直向床前走去,把身体掷在床里。

    大家都没有话。仲昭在低头默想。龙飞倚在窗前很狡猾地独自笑着。

    “仲昭,好久不见你上跳舞场了;你的‘印象记’就此搁笔了么?”

    章秋柳在床上翻了个身,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说。她不等仲昭回答,就继续讲她自己最近几天在舞场内的所见所闻。仲昭随口回答了几句。他们的话都像是特地搜寻出来的,龙飞在旁听着,却时时插进一两句俏皮话撩拨章秋柳,她都避开了不睬。

    又过了一会儿,仲昭便先走了。

    房门再关上后,龙飞走到章秋柳跟前,想拉她起来。章秋柳一摔手,生气似的翻身到床的那一头去了。龙飞顽皮地笑着,挪过一步,乘势伏在她身上,嘴里说:“不要装模做样!”但是章秋柳用力把他推开,霍地跳起来,跑到窗前凛然地站定,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龙飞很没趣地也站了起来,出惊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看了几秒钟,都不出声。

    龙飞迟疑地向章秋柳走,在离她两尺光景的时候,他说:

    “哪些地方得罪了你?你忽然恨我!”

    “为什么我要恨你呢?你还不配受我恨!你叫人讨厌!”

    是凛然的回答。

    “可是你刚才并不讨厌我。刚才你爱我!”

    “哼!那个,你叫zuoai么?你配受人的爱么?”章秋柳几乎是锐呼,脸色也变了。

    “不爱,你为什么让我亲嘴?”

    “那也无非是我偶然喜欢这么做,譬如伸手给叭儿狗让它舐着。”

    龙飞心里像吹过了一阵寒风,他并不怒,但是更畏怯地看着章秋柳的小嘴。

    “可是你倒自以为得胜了,”章秋柳接着说“以为你可以要挟我,可以随时来纠缠我,这你简直是做梦!你叫人讨厌!”

    “恋爱——终究是——神圣的呢。”龙飞哭丧着脸说。

    “你尽管自己去神圣罢!在我,无所谓爱,只有一时的高兴。像你那样姝姝然的小丈夫,使我连一时的高兴也会立刻冷却。”

    龙飞很难受地呆呆地站着,眼光注在地下,一遍一遍地喃喃自语道:

    “我就这么永远演恋爱的悲剧,永远演恋爱的悲剧!”

    章秋柳不睬他,慢慢地走到书桌前坐下了,就看郑振铎译的《灰色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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