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子物语_第10章耗子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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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耗子 (第5/7页)

中她的世界一下子那么辽阔,她秘密的自由使干成化石的油炸馒头吃起来美味无比。黄小玫半靠在墙上,一个袖珍手电照着母亲最近来的信。

    信很简单,说她托人给黄小玫带了东西。她微仰起下巴,躺得舒舒坦坦。假如谁此刻醒来,一定不会相信这是同一个黄小玫,浑身自在,伸展得像在海滩上日光浴。窗子外面的梧桐树给月光照出花斑,投在墙上。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梧桐叶子的图案,专注得连一只老鼠从她帐顶上跑过都毫无察觉。老鼠是这个女兵宿舍的熟客,多次咬穿她们的口袋,猎取半块饼干或几粒瓜子。偶然的,也猎到过巧克力。第二天女兵们被布满参差齿痕的巧克力吓哭了,谁也没料到一只老鼠能把东西糟蹋得如此狰狞。最初的惊恐过去,谁开了口,说好可惜,其实剜掉老鼠啃的地方还可以吃。谁又说,对呀,拿刀好好剜一剜,给小黄吃。她们一本正经地请客了,把那块不堪入目的黑玩艺搁在黄小玫桌上。在黄小玫不声不响用纸捏起它,把它扔到门外垃圾筒里时,大家快活死了,说哟小黄,你还嫌耗子呢?

    已经是凌晨两点,黄小玫还没有瞌睡。她的失眠全是因为那个从上海捎东西的人要到达了。母亲终于也像所有女兵的母亲一样,以捎东西来证实母爱。捎来的巧克力会证实,她是个把女儿当宝贝的母亲。她会马上把她难得的财富分给同屋的女兵们。她们会一拥而上,分享她短暂的阔气。第二天中午黄小玫沿着走廊走来,脚步弹性十足,见谁都指着手里的网兜说:“请客喽,我妈给我带吃的来喽!”午睡刚起床,人人照例闹着点“下床气”拖着折迭椅去排练厅政治学习,黄小玫一吆喝把她们吆喝精神了。女兵们这时都忘了平时对她的嫌弃,对她一贯的欺辱,立刻热热闹闹地和她重新建交。她们跟着她进屋,看她拆开网兜里包的一层层《人民日报》,听着外面集合哨在催命,都嘻嘻哈哈地说快点快点。黄小玫红红的一张团脸,由于失眠前额上出了两颗青春痘,圆溜溜的已经成熟。大家催得太急,她心狠手辣地撕扯起来,终于从无数层报纸里拿出两个老旧饭盒。

    打开一个,里面是满满一饭盒“萧山萝卜干”第二个饭盒上面缠了胶布,撕开来一看,又是一盒萝卜干。谁风凉地笑起来,说这回够小黄吃到复员了。黄小玫犯了错误似的,眼睛也不抬了,说:“我mama知道我最爱吃这个。”她把饭盒朝大家让着“吃吃吃,每人多抓点!”谁说走喽走喽,学习喽。现在政治学习比萝卜干味道好了。那盒缠胶布的饭盒里有张小字条,打开读了才知道母亲意思。她嘱咐女儿一定要把这一饭盒萝卜干送给那位教员。黄小玫没有照办。她有一点意识到,假如照办了会比较荒诞。

    又一批新兵来的时候,老兵和老老兵都改变了审美观和廉耻观,都不再为束平的胸脯自豪。她们发现在男、女一同上舞蹈课时,胸脯上那点颤动招来了男兵们魂飞魄散的一瞥,她们随之也有了魂飞魄散的剎那。她们托人去上海买一种胸罩,两个鼓凸被一圈圈密实的针脚行纳成两个靶子。因此在萧穗子这批兵熬成老老兵那年,她们突然又来了一度青春发育,个个胸脯挺出生硬的曲线。这天更过分的事件发生了。谁在晾衣绳上发现了一个垫了海绵的乳罩,并心虚地盖在一块毛巾下。偏偏赶上三极风,毛巾吹落了,把它给暴露出来。女兵们一批批跑来看,看它多么不要脸,竟垫出了两毫米的丰满度。黄黄的旧海绵是化妆用的,缝得又蠢又粗,做贼一样完成这点针线活也是不易。女兵们相互都不敢对眼,怕眼睛稍不磊落会引起怀疑,或让人认为自己在找别人疑点。

    傍晚所有的衣服都被收走,只有这个乳罩还挂在绳子上示众。都知道灰蓝的暮色里潜伏着多少眼睛,看它到底属于哪个败类。一场薄雨后,它湿淋淋的耷拉着,畏罪瑟缩似的,更是一副贱样。快要熄灯的时候,萧穗子和另一个女兵从隔壁院子的卫生室回来。走上天桥,见一个人在桥栏杆上压腿。黄小玫。没什么奇怪,女兵们喜欢在天桥上压腿,聊天,磕瓜子,顺便观看天桥下的巷子景观。两个女兵只说快熄灯喽,还练吶。黄小玫立刻放下腿。如果街灯再亮些,她们会看到她脸上有个热切愿望,把她们留住的愿望。但她们实在对她太不感兴趣了。若稍有一点兴趣,会明白她压腿所取的角度是有目的的。那个乳罩在一盏路灯的余光中不像白天那样脏兮兮的,而是白得晃眼。

    谁也不知道,当所有人都已放弃追捕时,黄小玫仍在狩猎。熄灯后乳罩的主人一定会出现,黄小玫对此很有把握。她想邀请穗子她们和她一块儿看好戏,让她多两个眼证。夜晚冰冷黏湿,典型的成都冬夜。黄小玫原本就过分丰厚的头发在湿气里彻底伸张开来。此时谁若看见她,真会给她蓬起的头发吓一跳。冰冷黏湿的初冬侵透了她的绒衣,衬衣,然后就在她血液里了。这点苦头她是能吃的,耐心也足够。每年例行的身体检查,她就是凭着耐心等到最后,然后混进妇科档案室,和某个护士搭上讪,偷看到其它女兵的检查记录。并不是每个人的检查结果都值得看,看都是看那些平时最得势,最作贱她的女兵。她得看她们那个关键栏目里,是否也填写着和她的一样的“未婚形外阴”

    黄小玫从不拿某人的核心秘密去攻击或报复。正如此刻,她在稠厚的冬雾里等候她的猎物,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猎获这些秘密出于什么动机。她也不知道,在几年后,辉煌起来的她将把这些事情当笑料讲给萧穗子听,而穗子会心里发寒,半晌无语。穗子没想到她会如此阴暗。又过一些年,穗子觉得她的阴暗情有可原,因为她必须时刻准备着,一旦侮辱不可承受,她能亮出一颗咬人的秘密牙齿。黄小玫不能不准备,她知道一切无法追究的丑恶怀疑最终都会在她这儿落定。她已经感到人们的怀疑在那天下午开始转向,在傍晚渐渐指向她。对于曲线的可怜巴巴的妄想大多数女兵都有,大家却要以她黄小玫来判决这妄想。黄小玫开始打哆嗦。成都的冬天是阴险的,柔柔的就把你冻伤。

    黄小玫多rou的手从在这个时节开始红肿,皮下渐渐灌浆,饱满,然后,在某个夜晚暖和的棉被里,它们将一个接一个迸裂,达到最后的成熟。去年的疼痛复活了,开始细微地拱动,咬着她的手指,脚趾。但她还是坚守,她相信不会白守一场。叫池学春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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