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门_第二十二章红腰带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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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红腰带 (第8/8页)

娘了。这可是他救命恩人的娘啊。老人枯着上头白发,脸黄得像一朵干菊花。她怀里抱着孙子,身边坐着儿媳。大雄看着这一家子,眼里转着泪花花。他真想给老人跪下。久久地,久久地,他在老人跟前站定,双腿一软一软的。后来一转念,他不能,不能啊!这样大的场面,揣着各种心思的人都在盯着他。他不是以个人身份出现的,他是厂长,代表着工厂的利益。他一跪,工厂的形象就完了,那样不止一家,那几家也会提出一堆各式各样的问题。他们的要求不一样,有人胃口很大很大,工厂承受不住。俺能对他们瞪着眼撒谎吗?能欺骗他们么?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他六神无主地默默在人群里走,看着他们,看得他们心里阵阵发空。

    一切都僵持着,不能等了,不能等了,狭路相逢勇者胜。他要抓住家属们游移不定猜测他等待他的短暂肘机,尽快解决危机。一刹那间,大雄眼一闭,手一挥,厉声吼道:

    “都给俺下船,谁胡搅蛮缠,就拖谁!拖不走的,俺陪着他,点炸药开工!”

    人群哄然大乱。

    家属们懵了。他们没思想准备,估摸黄大雄会说软话,会许下什么大愿。他们想不到这狗日的会来这一手。他们哭嚎大骂了。也就在这当口,村干部和工人们纷纷将他们扶下来。不走的,就叽里咕噜地硬拖下来。

    大雄最后一个走下货轮。他身子抖着,心里在流血,扭歪的脸上泪水盈盈。他无力地一挥手。

    “轰”一声巨响“玛丽娜号”在阵痛中解体了。

    本该是一个喜庆的日子,然而却是这样姗姗来迟、悲悲戚戚。大雄很快成为众矢之的“呼啦”一下子被愤怒的家属们包围了。他望着一张张层层叠叠的脸相,心碎了。他再也狠不起来了。人狠么,不是毛病,关键是咋个狠法,摆出去得叫人佩服。从这理儿推一推,软一软也不丢人,他想,就不由自主地给家属们跪下了,声泪俱下:“老少爷们,婶娘姐妹,俺大雄向你们谢罪!你们失去亲人的痛苦,俺知道。可你们这么闹,死去的兄弟们的魂灵都不会安生啊!你们知道么,赵奎被海狼卷走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啥吗?他把救生圈推给俺喊:大哥,你要活着,俺水性好,厂子还指望你呀!俺们工厂这会儿底子薄,但俺敢对天神起誓,厂子挺过难关,俺绝不会忘记你们!俺今天给你们跪,就是让咱渔花子永远不给人下跪!俺们雪莲湾人不能再穷下去了,俺们富有了,把外出打工的乡亲们都请回来!”大雄没说完,赵奎娘就嗷嗷哭了,拉着孙子和几媳,拧着小脚走了。

    众人立时蔫下来。之后,人们都怯怯地散去了。

    疙瘩爷走过来扶起大雄,激动地说:“大雄啊,你今天给我上了一课。真有你的!”

    大雄满脸凄楚地说;“别逗啦,疙瘩爷!好赖人都让俺得罪遍啦!在村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可是,等工厂有了效益,所有荣耀都贴您脸上了!”

    疙瘩爷想了想说:“不,你把俺弄醒了,俺他娘忽然觉得自己活得硬气了一回。”

    大雄一笑:“笑话,您老当年打海狗,全村人谁比您硬气?”

    疙瘩爷苦笑:“这日子,让人活不出个爷们样儿来。俺老了,老了,俺该放心地歇着了!”

    大雄摸不着头脑说:“唉,您这话是啥意思啊?”

    疙瘩爷沉吟片刻,道:“你老大不小了,自己琢磨去!”

    大雄满脸疑惑地望着疙瘩爷,忽然冷笑了一声。

    疙瘩爷拍了拍大雄的肩膀,心情很沉重。

    县里的调查越来越深入。晚上他给江雪敏打了电话,让她千万别回来,免得跟着陷入调查的困局。县检察院办案人员去珠海取证的时候,江雪敏依旧没有躲过去,她哭了一回又一回。大雄走后,她的日子熬得苦焦。她思恋大雄,又不敢跟他来。果然如大雄怀疑的,她爹病重是假,她的心病是真。正是关于“玛丽娜号”沉没的秘密,幽灵般折磨着她。江雪敏心里暗暗想,她一定要搞清楚海难的真相,为了大雄,也为了自己。海难发生的第二天夜里,她在表兄白剑雄家里偷听到了白剑雄与拖轮司机阿青的密谈。

    这是一个阴谋,一场骗局。

    江雪敏惊愕了。白剑雄眼看水泥窝在手里卖不出,压住资金不说,船板渗水大批水泥板结报废。就在大雄向他发出最后通牒的时候,白剑雄横下心来,买通了拖轮司机阿青,致使“玛丽娜号”撞礁沉没,骗取了巨额保险金。她恨表兄,又没有勇气告发。然而,她又觉得对不起大雄,她无颜跟他回北方。可是,她的事业,她的爱,都在北方啊!怎么办?怎么办?一个成熟的女人必然是宽容的,尽管宽容的时候也许在流泪。江雪敏可以宽容一切,可她不能宽容罪恶。当她接到大雄电话的一刹那,她毅然擦干了眼泪,勇敢地站了出来。白剑雄和阿青落网了。沉船内幕由江雪敏给揭密了!揭密的人是痛苦的,揭密的人也是痛快的。她解脱了,但心情仍很沉重,表兄对她是有恩的呀。

    到年根儿了,江雪敏急不可待地回北方来了。与此同时,县检察院办案人员回来证实大雄是清白的。大雄终于解脱了。

    在被解体的“玛丽娜号”旁边,大雄见一位穿裘皮大衣的女人朝他走来。他又看见了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使他感到缠绵亲近,又遥远痛楚。她终于熬过来了,他忘情地迎上去,紧紧地拉住她:“你来啦,你来啦,俺就料到你爹的病一定会好,你一定会来的!”江雪敏撩起散落在额前的一绺秀发,向后一甩,仿佛昨夜的恶梦也一下子甩走了。她嘤嘤地哭了:“我来得太迟了!太迟了!”大雄也眼泪汪汪的了。“不迟,不迟!”她缓缓抬起手来,抹去他眼窝里的泪痕,喃喃道:“你不该流泪,,我也不该流泪!人生相信抗争,但不相信眼泪!”大雄鼻子发酸:“你说得好,不过,俺再也不会拿一条死船闯海啦!”江雪敏觉得他多了胆识,又问:“这会儿厂里咋样?”大雄叹一声:“就是钱紧,资金周转不开!”她格格笑了:“告诉你,资金送上门儿来啦!香港孟金元先生和我一起来的!”大雄眼睛一亮:“哦?太棒啦,天无绝人之路,快带俺去见孟先生!”

    江雪敏拿拳头亲昵地往他后脊一捶:“下飞机倒火车,你就不问问人家累不累?”她笑了,笑出许多个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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