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处方_第四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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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 (第2/3页)

伴随着这种昂贵的进口化妆品出现的——是一位比沈若鱼打扮得还要乡土气的年轻女孩。

    大姐,你也是到戒毒医院来的?那女孩倒是毫不认生,单刀直入地打招呼。沈若鱼一时无法判定对方的身份,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先到门诊上去吧。女孩熟门熟路地说,随手掩好了车门。浓咖啡色的车玻璃清晰地映出了周围的景色,将车内的情形吞噬。

    我叫席子。女孩说,她脸庞红红,好像鞭炮二踢脚的外衣。声音也有一种清脆的爆裂感。

    是真名吗?沈若鱼忍不住问。

    爹妈起的。席子没有正面回答,用一种和她的年纪不相符的老练说。

    你就叫我青稞吧。沈若鱼主动相告。

    好。青稞大姐。席子喊得很亲热。

    走过茂密的树丛,面前是一座灰色的小楼,周围被铁篱笆包围。只是那铁篱笆上缠绕着黄色的藤蔓,在寒风中枯燥地飘荡着。可以想见,夏天时它们曾经非常茂盛,用自己的身躯几乎成功地掩盖了铁篱笆的嶙峋。那时候若不是走得极近,发现不了绿色温柔下的冰冷。冬天剥去一切伪装使原形毕露。

    每一扇窗户都钉着坚固的铁条,幸好隐约透出的雪白窗帘,稀释了恐怖森严的气氛,要不几乎会让人误以为是监狱。

    沉重的铁门微微开启着,好像侧着身子就能通过。当你推动的时候,才发现那条缝隙不过是假象。铁链从里面很艺术地锁住了,非常坚固。

    怎么办呢?沈若鱼一时不知所措。

    你预约好了吗?席子狐疑地问。

    是啊。

    那你怎么能不知道怎么开门呢?你大概不是个一般人,哪有一次没来过就能住上院的?席子自语着,幸好并不要求回答,伸手按了门旁隐蔽处的一粒红色按钮。

    沈若鱼心里暗骂简方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个院长真是太马虎了,让她在医院碰到的第一个人那里,就露出破绽。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医生,披着雪白的工作衣,掐着一把巨大的钥匙,缓缓走来,打开了铁门。

    来了。他简短地同两位病人打了招呼,面无表情。好像18世纪古堡中高傲的管家,默不作声地提着他的大钥匙,在前面领路。

    滕大爷,您好。席子说。

    沈若鱼往旁边看了看,想找到席子姑娘如此亲呢称呼的老大爷。

    身边冷风萧萧,一派空寂,除了老医生,别无他人。

    滕大爷,今天空出的床位多吗?席子继续问。

    不多。只有一间女病房,正好你们住进。老医生头也不回地说。

    原来滕大爷(这个词的重音是放在“爷”上,同叫“款爷”、“板爷”一个味道),就是面前这位管家模样的医生。管医生叫大爷,沈若鱼第一遭碰到。

    他们走上悬浮在楼外的铁梯。一夜寒凝霜尘,梯面不曾被人践踏过,锈红的台阶上,仿佛铺着银灰色的薄毡。双脚踩上,先是有些粘滑,继之是钢铁的硬度透过鞋底,渗进脚心。铁栏杆上有些不光滑的凸起,经了许多人手的摩挲,显出冰冷的流利。大家咯吱吱地走着,随着梯子的增高;已升到半空,可以很方便地俯瞰地面的景色。

    这儿的一楼,是专门的化验室,不住病人的。席子小声解说。

    沈若鱼会意地点点头,透过窗户上的铁条,看到几个穿白衣的身影,在摆满玻璃瓶的架子中忙碌着。

    又一道铁门拦在面前。

    滕大爷找出另一把大钥匙走过去,开了铁门。现在他们已经算是进到了医院的内部,走廊里温暖的消毒药水味扑鼻而来。这座楼房的结构很特殊,从外表看来是完整的一体,但里面分成相互隔绝的两部分——门诊区和病房区。它们之间唯一的通道,又是一扇铁门。

    三道铁门,沈若鱼暗数着。心想这所医院里用的钢铁,不知有多少吨,够造一艘铁甲舰的了。

    门诊区很安静,是对外开放的窗口,平日就在这里诊断吸毒病人,预约有关的治疗问题。一般病人都是要在这里诊视过几次,才能最后确定住院的时间。

    沈若鱼因为走了后门,将这一步省略了,所以才如此陌生。

    诊室到处都是白色,白色的桌椅,白色的屏风,白色的检查床,白色的登记卡…同一般的医院毫无二致。只是墙上挂着一副长联,字为隶书,蚕头雁尾,读起来很顺利。一读之下,便有轻微的寒意从背脊滚过:

    黄皮海洛因,赊来手里,不辨真假,疯狂狂兴趣无穷。看粤夸黑土,楚看红瓢,黔尚青山,滇崇白水,眼昏神黯,何恋龙肝凤髓。趁火旺炉燃,飘起了袅袅青烟,正更长夜永,安排些乌鸡洋参。眼只见漫天黄金,玉字琼楼,美钞英镑,扶摇直上。

    数十万业产,忘却心头,瘾发神疲,叹索命无常侍候。阿芙蓉流毒,膏珍福寿,白刃加前,虎狼追后。横枕开吸,足尽平生乐事。扎遍全身脉,哪管它肝炎艾滋,纵父怨妻啼,都只作黄泉绝唱。只剩下几寸衰毛,半袖肩膀,两行清涕,一副骷髅。

    滕大爷坐到诊桌后面,翻着厚厚的登记卡片说,你们俩谁先办手续呢?

    沈若鱼看看席子,她希望席子先办,这样自己能有个准备。

    您先办吧。没想到席子客气礼让。

    老医生示意沈若鱼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然后不慌不忙地开了锁,从抽屉里托出一本厚重的宝蓝色登记簿,翻到近封底处,摊开。蘸水笔捅进墨水瓶,饱蘸了一大滴墨水,问诊正式开始。

    叫什么名字?

    范青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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