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斋(百年往事)_第二十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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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第3/6页)

省得再说了。”

    “王经理跟我念叨过,我一时也没琢磨出法子来。”岳明春摇了摇头。

    “药搞到吗?”

    “现成儿的没有,不过可以拿中药配出来,可就是不好往外带,日本人控制得太严了。”

    “我倒有个想法,”张幼林压低了声音“我爷爷当年在没辙的时候,用松烟墨给朋友止过血,咱能不能把治枪伤的药加在墨里带出去?”

    “墨里藏药?”岳明春皱起了眉头。

    “《本草纲目》里有‘药墨’之说,我的意思是以荣宝斋的名义开个制墨作坊,把药混在墨里。”

    岳明春恍然大悟:“这倒是个好主意,荣宝斋制墨是名正言顺的事儿,不会引起怀疑,回头我再查查《本草纲目》,琢磨一下加些什么药进去。”

    “此事不可外传。”张幼林叮嘱着。

    岳明春会心地一笑:“放心,我懂。”

    晌午吃过了午饭,宋怀仁才慢悠悠地踱进了荣宝斋,他在后院逛了一圈,又到北屋眯瞪了一小觉,中午烤rou吃多了,嘴里直叫渴,他这才懒洋洋地爬起来,给自己泡了一壶浓香四溢的铁观音,端着紫砂壶去了前厅。

    铺子里没有客人,宋怀仁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他四处看了看,发现少了个人,于是拖着长腔问道:“经理,这些日子怎么没见着三龙啊,他干吗去了?”

    “噢,东家让他干点事儿。”王仁山边记账边回答。

    宋怀仁翻了翻眼睛:“公事儿还是私事儿啊?可不能在铺子里拿着工钱,给他私干活儿。”

    王仁山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山东已经凑过去了:“副经理,您整天往维持会跑,为维持会办事儿,就不在铺子里拿工钱了,是吧?”

    宋怀仁被李山东噎得涨红了脸,他正寻思着怎么收拾李山东,一旁整理柜台的伙任启贤一本正经地说道:“副经理,您近来可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你觉着,我哪儿跟从前不一样了?”宋怀仁的注意力转移了。

    李山东抢着回答:“自打日本人进了城,有人连走道儿,都这样儿…”

    他夸张地比画起来,学着螃蟹的样子,横着走。

    任启贤也撅起了屁股,点头哈腰的,嘴里念叨着:“太…太君…”

    大家一阵哄笑,宋怀仁气坏了,他“腾”地站起来,手一带,紫砂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李山东收住笑容:“得,得,您别跟茶壶砸筏子,这铺子里的东西可都是东家置办的。”

    徐海拿来笤帚,李山东接了过去,他在宋怀仁的脚底下扫着碎壶碴子:“宋会长,您让让,您让让啊…”宋怀仁气急败坏,他恶狠狠地瞪着伙计们:“大家听着啊,以前的事儿我不计较,就算过去了,往后说话都留点儿神,李山东,我要是再听出你话里带刺儿,可别怪我不仗义。”

    铺子里一时鸦雀无声,宋怀仁见压住了阵脚,又坐回到椅子上,不知在吩咐谁:“沏茶!”

    伙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站着没动,宋怀仁暴跳如雷:“哼,敢耍我?这是跟日本人叫板,还反了不成?”

    铺子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谁反了?”张幼林迈进了门槛,他看了看众人,话里软中带硬“咱是买卖人,做买卖、赚钱养家糊口是咱的本分,没事儿别在铺子里扯闲篇儿,今儿个我跟大伙儿说明白,谁要是嫌荣宝斋的庙小盛不下他,趁早儿另谋高就,我张幼林不耽误他前程。”

    大伙儿都不言语了,李山东瞟着宋怀仁,宋怀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仁山走过来:“东家,制墨的事儿怎么样了?”

    宋怀仁也赶紧搭讪着:“东家,您有事儿就吩咐,我去办。”

    张幼林打量着宋怀仁没好气地说:“我也得抓得着你啊,这些日子你正经在铺子里待了吗?”

    “嗨,维持会那边儿不是事儿多嘛。”

    “好啊,那边儿事儿多你就先忙去,铺子里有我和王经理盯着就行了。”张幼林不再理他了。

    宋怀仁一听话茬儿不对,赶紧往回找:“东家,眼下北平是日本人的天下,我出面儿当地区维持会长,咱铺子也沾光啊,不就耽误点儿时间吗?时间还不有的是?大不了我拉点儿晚儿。”

    “哼!扯淡,有的人哪,就是乌龟进了铁匠铺——找捶!”李山东愤愤地把宣纸塞进柜台里。

    宋怀仁装没听见:“得,东家,就按您说的,我先忙乎维持会的事儿去。”他走过张幼林的身边,讨好地趴在张幼林的耳边悄声说道:“东家,去年夏天,您让伙计往卢沟桥给29军送饭的事儿,有人向日本人举报了,可让我给压下来啦。”

    “这不都是公开的吗,还用得着举报?”张幼林感到诧异。

    宋怀仁的眉头皱了起来:“可别这么说,这事儿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您身上可就是有砟儿了。”

    张幼林缓和了语气:“噢,怀仁哪,这就对了,荣宝斋是我的,也是你的,是我们大家的,无论什么时候,你得记着,咱们是中国人,是中国人就得互相帮衬着,对不对?”

    宋怀仁赶紧就坡下驴:“东家,您放心,您还不了解我?我能吃里扒外吗?”

    “行啊,要是这样儿,副经理的位置我就还给你留着。”

    “您留着,留着,我快去快回。”宋怀仁急匆匆地走了。

    荣宝斋新开的制墨作坊在陶然亭附近一个中等大小的院子里,靠东墙砌着几个炉灶,炉灶上安着许多带拐脖的烟囱,院子的背后是一片松树林。

    制墨师傅姚德有五十来岁,是个腆着肚子的胖老头儿,他正聚精会神地从一节烟囱里取烟,赵三龙扛着一大捆松树枝走进来,姚德有过去看了看,摇摇头:“三龙啊,你找的松树枝儿太嫩了,你这一大捆也取不出多少烟来。”

    赵三龙擦着脸上的汗:“那得砍什么样儿的?”

    姚德有放下手里的烟囱:“我带你去。”

    两人向松林深处走去,赵三龙感叹着:“真没想到,制个墨还这么讲究。”

    “这单是一行儿啊,荣宝斋不是卖墨的吗,怎么卖着卖着又想自个儿做了?”姚德有挺纳闷。

    “咱一伙计,哪儿知道东家是怎么想的呀?让干啥就干啥呗。”赵三龙捡起地上的一块土坷垃,向树上的松鼠扔过去。

    姚德有在一棵比他还粗的古松前停下,指着树干上渗出的松脂:“有松脂的古松最好,就砍这棵的。”

    赵三龙抬起头瞧了瞧,往手上啐了口吐沫,蹭,蹭几下儿就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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