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中短篇小说选_流放岛上一幕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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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放岛上一幕 (第2/8页)

面,只好眯起毫无遮蔽的双眼朝上望去。

    “那么说,犯人趴在了上面,”旅行家说着,在椅子上往后一靠,叉起了双腿。

    “对,”军官说着把帽子往后推了推,用手在发烫的脸上一摸“现在请注意!‘床’和‘绘图员’上都装有电池,‘床’本身需要电池,‘绘图员’上的是供‘耙子’用的。只等上面的人一捆好,‘耙子’就启动了,幅度虽小,却以极快的动作上下左右同时抖动着。您在医院里也一定见过类似的机器,只不过我们这张‘床’的全部动作都是准确地计算好的,因为它们必须与‘耙子’的动作配合默契,处决的真正执行就交给了这个‘耙子’。”

    “这个人是怎么判决的?”旅行家问。“这个您也不知道?”军官惊愕地反问道,又咬紧了嘴唇:“对不起,也许是我解说得不够条理,请您千万不要见怪。因为以往司令官习惯于自己做解说,可现任司令官却逃避这种光荣的义务。但他对像您这样一位高贵的客人,”——旅行家摇着双手表示不敢受此殊荣,可军官仍然坚持说——“对这样一位高贵的客人连我们判决的形式都一字不提,倒也是件新鲜事,这——”一句脏话到了嘴边,他却忍了回去,只是说:“这事没有通知我,这不能怪我。反正,只有我才能讲清楚我们的各种判决形式,因为我这儿有”——他拍拍胸前的口袋说——“老司令官亲笔绘的有关草图。”

    “司令官亲手绘的草图?”旅行家问道:“难道他是个全才?他是军人和法官,又是设计师、化学家和绘图员?”“的确是这样,”军官目光凝视、面显沉思地点着头说。然后他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觉得还不够干净,不能就这样去掏图纸;于是走到水桶跟前,把双手再洗了一遍。这时他才拿出一个小皮夹子,说:“我们的判决不算太重。只是把犯人违反的戒条用这个‘耙子’给他写到身上。比如说,要给这个犯人,”军官用手指着那个人“写到身上的是:要尊敬你的长官!”

    旅行家朝犯人瞥了一眼;只见在军官指他的时候他垂着头,好像把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到耳朵上,要听出点什么。但他那张因双唇紧闭而鼓起来的嘴巴却不停地翕动,明显地暴露了他什么也听不懂。旅行家本来有许多东西要问,见他这样,就只问道:“他知道对自己的判决吗?”“不知道,”军官回答说,正想往下继续解说,却给旅行家打断了:“他不知道对自己所做的判决?”“不知道,”军官再次答道,接着顿了一顿,仿佛等待着旅行家对自己的问题做进一步的说明,然后说:“告诉他没有必要,他会亲身体验到的。”旅行家本不想再说什么,却感到犯人把目光投向了他,像在问他是否能赞同所描述的司法程序。于是抬起本已后仰的身子向前探了探,又问道:“他毕竟是判了刑的,这一点他总该知道吧?”“也不知道,”军官说,并且对着旅行家微笑,似乎他现在期待着旅行家把他憋在肚子里的稀奇古怪问题再提一些出来。“不知道?”旅行家说着在额头上揩了一把“就是说这个人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辩护顶不顶事了?”“他根本就没有替自己辩护的机会,”军官说着把目光转向了一边,好像他是给自己说话,不想因为讲这些他自己觉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使对方难堪。“他肯定有过为自己辩护的机会的,”旅行家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军官看出他解说机器的事有被耽误的危险;于是,他走到旅行家面前,拉起他的胳膊,一只手指着犯人,犯人觉得众人都朝他看来,就把身子绷得笔直——士兵也拉紧了铁链——军官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在这块流放地上被任命为法官。虽然我还年轻。因为在以往任何惩罚事务中我一直给前任司令官当助手,对这架机器也最熟悉。我处事的原则是:罪责无可置疑。别的法庭是不可能奉行这条原则的,因为他们那里人多意见杂,而且上边还有更高一级的法庭。我们这里就不同了,或者说在前任司令官在世时不是这个样子。虽然新任司令官曾经露过干预我执法的意思,可直到今天为止,我却成功地抵制了他,而且往后我仍然办得到——您大概想听我把这个案子讲清楚;和其他案子一样,也非常简单。有位上尉今天早晨报案说,这个配给他作勤务兵、睡在他门口的人值勤时睡着了。因为他的责任是,每个小时钟一响,就要站起来在上尉门口敬礼。这肯定不是什么繁重任务,但却是必要的,这是因为他既当警卫、又做勤务,从那一方面讲,都得时刻保持清醒。昨天晚上,上尉想查看一下他的勤务兵是不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钟敲两点时,他开门一看,发现这个人蜷成一团正在睡觉。上尉取来马鞭照脸就抽。这家伙不但不站起来向上尉求饶,反而抱住主人的双腿摇着他大嚷:‘扔下鞭子,不然我咬死你。’这就是案情的经过。一个小时之前上尉找到我,我记录下他对案情的陈述,接着填上了判决词。随后,我命令给这个人锁上铁链。这一切手续非常之简单。要是我先把这个人传来审问,那可就乱套啦。他会撒谎。我要是拆穿他的谎话,下边他又会编出新的谎话来圆谎,如此下去,没完没了。现在我抓住他,叫他跑不掉——现在都解释清楚了吧?不过时间不等人,该开始进行处决了,可我对这架机器的解说还没有搞完呢。”他再次把旅行家按到椅子上坐下,回到机器跟前又开始讲起来:“诚如所见,‘耙子’与人体形状相配。这个‘耙子’对着人的身躯,这两个对着双腿。这个小小的尖刀是留给头部的。您明白了吗?”他亲切地对着旅行家俯下身问,摆出一副准备做最详尽解说的架势。

    旅行家眉头紧皱,看着耙子。对司法程序的解说没能使他感到满意。不过他得承认,这里毕竟是流放地,采取非常措施在这里是必要的,这里的一切都得按军队上的一套办。不过,他对新任司令官寄有一丝希望。这位司令官虽说行动缓慢,却显然打算实行一套这位军官那狭隘的思想无法理解的新程序。出于这种考虑,旅行家问道:“司令官会来参加处决吗?”“不一定,”军官回答说。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触动了他的痛处,脸上亲切的表情尽失形态“正因为如此,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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