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里斯朵夫_卷四反抗第一部松动的沙土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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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反抗第一部松动的沙土 (第18/22页)

一边把它们打倒在脚下的力吗?嘿,你们怎么会知道呢?它所攻击的就是你们!你们的英勇是在于能够听着,或忍着呵欠而演奏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因为这个曲子使你们厌烦…那末老实说出来罢,说那个曲子使你们厌烦,厌烦得要死!)——你们的英勇还有什么表现?大概是光着脑袋,驼着背,忍着过路风而恭迎什么大人物吧。”

    对于这些音乐院的长老演奏过去的名作时所用的"古典"风格,他只嫌冷嘲热讽的字不够用。

    “古典!这句话把什么都包括了。自由的热情,象学校的课本一样被删改修正了!生命,这片受着长风吹打的广大的平原,——也给关在古典学院的院子中间!一颗颤动的心的犷野威武的节奏,被缩成钟锤的摆动,安安静静的,规规矩矩的,按着四拍子前进,在重拍上加强一下!…你们要把大海装入小玻璃缸,放些金鱼,才能鉴赏大海。你们要把生命扼杀之后才懂得生命。”

    他对这般他称为"打包匠"式的乐队指挥固然不客气,但对"马戏班骑师"式的名指挥尤其严厉,——他们周游各地,教人家欣赏他们手舞足蹈的姿势,爬在大名家的背上显本领,把人尽皆知的作品弄得面目全非,难于辨识,在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中表现他们的身手矫捷。克利斯朵夫把他们当做卖弄风情的老妇,走江湖的吉普赛人,走绳索的卖技者。

    演奏家也是给他嘲弄的好材料。他批判他们卖弄手法的音乐会时,声明自己是外行,说这些机械的练习是属于工艺学院的范围的:时间的长短,音符的数目,耗费的精力等等,只有画成图表才能显示,才能估量它们的价值。有时,一个著名的钢琴家堆着笑脸,头发掉在眼角上,在两小时的音乐会中解决了技术上最大的困难,克利斯朵夫说他根本还不能把莫扎特的一曲简单的行板弹得象个样——当然,他并非不知克服困难的乐趣。他自己也体味过来:这是人生一乐。但只看见作品的物质的一方面,认为艺术上的英勇壮烈就只有这一点,那他觉得又丑恶又可耻了。什么"钢琴之狮","钢琴之豹",他都不能原谅——同时他对那般在德国很出名的老学究也不大客气,因为他们苦心孤诣要保存名作的原文,便加意压制思想的奔放,并且象汉斯-冯-彪洛夫那样,表演一阕热情的奏鸣曲的时候,简直象教大家上一堂朗诵台词的课程。①——

    ①汉斯-冯-彪洛夫(1830-1894)为德国十九世纪最大的钢琴家和指挥家之一,此处批评其演技,系作者本人亲聆以后的评语。

    歌唱家们也有挨骂的份儿。克利斯朵夫对于他们粗俗笨重的歌唱和内地式的浮夸的腔派,心中真有千言万语要说。这不但因为他记得和那位蓝衣太太的争执,而且许多使他受罪的表演更加强了他的恨意。他竟说不清他的眼睛跟耳朵哪一样更难受。至于舞台面的恶俗,服装的难看,颜色的火暴等等,克利斯朵夫因为缺少比较的材料,还不能充分的批评。他所厌恶的,尤其在于人物、举动、态度的粗俗,歌唱的不自然,演员的不能感染剧中人的精神,漠不关心的从一个角色换唱另一个角色,只要音域相仿。那些身发财发,好不得意的妇人,不管是唱伊索尔德是唱卡门,只知道卖弄自己。安福太斯居然变了费加罗!…但克利斯朵夫感觉得最清楚①的,当然是歌唱的恶劣,特别是以旋律的美为主的古典作品。德国已经没人会唱十八世纪末期的那种完美的音乐,也没人肯费心去研究了。格路克和莫扎特的清朗明净的风格,与歌德的一样,好似浴着意大利的阳光的,到韦伯已经染上狂乱颤动的气息而开始变质,到梅亚贝尔又给笨重的漫画手法变得可笑,而到瓦格纳风靡一世的时候更被完全压倒了。尖声怪叫的女武神在希腊的天空飞过。斯堪的纳维亚的神话掩蔽了南国的光明。现在再没有人想到唱音乐,只想到唱诗。细节的疏忽,丑恶的地方,甚至错误的音符,都被认为无关宏旨,借口说唯有作品的全体才重要,唯有思想才重要②…——

    ①伊索尔德为瓦格纳歌剧《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中的女主角,卡门为法国比才所作歌剧《卡门》的女主角。两部作品的风格,女主角的性格,完全不同。安福太斯为瓦格纳歌剧《帕西法尔》中的角色,费加罗为莫扎特歌剧《费加罗的婚姻》中的角色,性质迥异,声部亦不同(一为男中音,一为男低音)。

    ②以上一段均系批评瓦格纳歌剧对近代音乐的不良影响。瓦格纳对歌剧另有一套理论,意欲融音乐、诗歌、哲学、神话、戏剧于一炉。而其歌剧的歌唱风格亦另辟蹊径,此处即攻击此种风格的弊病。

    “思想!好,就谈思想罢。仿佛你们是懂得思想的!…可是不管你们懂不懂,至少得尊重思想所挑选的形式。第一得让音乐成其为音乐!”

    而德国艺术家自命为对于表情与深刻的思想的关心,在克利斯朵夫看来简直是开玩笑。表情吗?思想吗?是的,他们到处都用上了,——到处,而且是一律的。一双羊毛靴子,跟一座弥盖朗琪罗的雕像,他们一样的会在其中找到思想,——不多也不少。不论演奏哪一个作家,哪一件作品,用的老是同样的精力。在多数人心目中,音乐的要素只是音量,只要不是杂声而是音乐的声音就得了。德国人对唱歌的兴趣那么浓,其实只是为了声带经过了运动以后的快感。主要是尽量的鼓起气来,尽量的放射出去,要有力,持久,按着拍子。克利斯朵夫称赞某个有名的女歌唱家,说可以送她一纸健康证书。

    他吆喝了艺术家还不算,更要从台上跳到台下,把那些张着嘴巴看他开刀的群众教训一顿。群众被他呵斥之下,觉得啼笑皆非。那真要令人呼冤叫屈了,因为他们一向很留神,不加入任何艺术论战,小心翼翼的跟一切棘手的问题都站得老远,而且唯恐自己犯错误,所以对一切都拍手叫好。但克利斯朵夫认为拍手就是他们的罪状!…对恶劣的作品拍手吗?——那已经该死了!可是克利斯朵夫更进一步,说他们最不应该对伟大的作品拍手。

    “轻薄的家伙!你们想教人相信你们竟这样热烈吗?…得了罢!这恰恰证明完全相反。要拍手,等热闹的结束来的时候再拍手罢,那些段落原来是象莫扎特说的为-驴子耳朵-写的。在这儿,你们尽管尽兴吧:人家是准备你们大叫①大嚷的,那也是音乐会中应有的一套。可是在贝多芬的《弥撒祭乐》以后鼓掌…你们不是该死吗!…那明明是最后之审判。荣耀归主那一章,惊心动魄的气势象海洋上的狂风②暴雨,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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