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_第十三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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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第5/6页)

声死一样静了。许多汗污的脸转来转去搜寻那发言的人。这是何秀妹,满脸通红,睁大了眼睛,死钉住了钱巧林。可是这紧张的沉默立刻又破裂了。姚金凤那细白麻粒的小圆脸在煤油灯光圈下一闪,尖厉地叫道:

    “不错,叫钱葆生滚出去!钱葆生的走狗也滚出去!周二姐是钱葆生的走狗!”

    “sao货!你才是屠夜壶的走狗!”

    周二姐发狂似的喊着,跳起来就直扑姚金凤。两个人扭在一处了。但是旁的女工都帮助姚金凤,立刻分开了她们两个,把周二姐推得远远地,乱烘烘地嚷道:

    “谁先动手,谁就没有理!”

    “小姊妹!我说周二姐是钱葆生的走狗,我有凭据!她混进来要打听消息!”

    姚金凤气喘喘地说,两道眼光在众人脸上滚过,探察自己的话起了什么作用。

    纷乱的嚷闹起来了,谁也听不清谁的话语。但是大家又都知道大家的意思是一样的:周二姐不是好东西!在纷乱中,又有一个声音更响地喊着,那是张阿新:

    “钱巧林也是来打听消息的!赶她出去!钱葆生的妹子不是好东西!”

    “她还同新来厂里那个姓曾的吊膀子!姓曾的是老板的什么表弟!”

    又一个声音叫着。于是混乱开始。这时候钱巧林她们只要稍稍有点反抗的表示,就会挨一顿打的。钱巧林和周二姐却也没有防着这意外的攻击,顿时没有了主意。两个人心里明白:莫吃眼前亏。觑一个空儿,她们就溜走了。朱桂英乘这机会也就再挤进些,差不多挤到了张阿新的身边了。

    “她们都逃走了!一定去报告,我们赶快散罢!”

    胆小的徐阿姨一边挤着,一边拉直了嗓子喊,想要叫大家听得。大家都听得了,但回答是相反的。

    “不行,不行!怕什么!我们还没有讲定呢!”

    “明天到车间里举好了代表,我们就冲出厂来!罢工!”

    “我们再冲吴老板的‘新厂’,冲别家的厂!闸北的厂全冲一个光!”

    “还是先和虹口那几个罢下来的厂接好头,她们来冲,我们关车接应!”

    又一个主张等人家来“冲”的急急忙忙说,恰正站在朱桂英旁边,朱桂英认得是陆小宝。

    “呸,想等人家来冲,就是走狗!”

    何秀妹怒叫,对陆小宝的脸上噗的一口唾沫。陆小宝也不肯退让。两个人就对骂了几句。

    现在问题移到了等人家来“冲厂”呢,或是自己冲出去,又去“冲”别家的厂。那一屋子七八个人就分成了两派。何秀妹,张阿新她们,连朱桂英在内,主张自己冲出去。姚金凤也是这么主张。眼前这七八个人每人是代表了二排或是三排车的,所以她们今晚的决定,明天就可以实行。徐阿姨又请大家注意:

    “快点!她们去报告了,一定有人来的!”

    恰在这时候,金小妹又从人缝里钻进来,慌慌张张说她看见有七八个“白相人”在近段走来走去,好像要找什么人似的。大家脸上都一楞。只有姚金凤心里明白,阿珍已经告诉她一切了;可是她也乘势主张大家散了,明天到车间里再定。她的“任务”已经达到,她也巴望早点和阿珍碰头,报告她的成功。

    雨小些了,外边很冷,散出来的人都打寒噤。朱桂英和张阿新,还有一个叫做陈月娥的,三个人臂挽着臂,挤得很紧,一路走。陈月娥在张阿新耳朵边悄悄地说:

    “看来明天一定罢下来的!玛金还在那里等我们的回音。”

    “我们马上就去!可是冷得很。衣服干了又湿!”

    张阿新也悄悄地回答。朱桂英在张阿新的左边也听得她们“要去”那话儿,她立刻想起了屠维岳用管车的位置来引诱她那件事。她正想说,猛看见路旁闪出一个黑大衫的汉子跟在她们后边走。她立刻推推张阿新的臂膊,又用嘴巴朝后努了一努。这时,陈月娥也看见了,也用肘弯碰着张阿新的腰,故意大声说:

    “啊哟!乖乖!冷得很!阿新姐,我们要分路了,明天会!”

    三个人的连环臂拆散了,走了三条路。

    陈月娥走了丈把远,故意转个弯,留心细看,那黑大衫的汉子紧跟在张阿新的背后。陈月娥心里一跳,她知道张阿新是粗心的。她立刻站住了,大声喊道:

    “阿新姐!你的绢头忘记在我手里了!”

    张阿新站住了,回转头来,也看见那黑大衫的汉子了,应了一声“明天还我”就一直回家去了。黑大衫的汉子又从路旁闪出来,紧跟在后面。

    陈月娥看明白了自己背后确没有人钉梢,就赶快跑。她离开了那工人区域的草棚地带,跑进了一个龌龊的里。在末衖一家后门上轻轻打了三下,她一闪身就钻了进去。

    楼上的“前楼”摆着三只破床,却只有一张方桌子。两个剪发的年青女子都坐在桌子边低着头,在那昏暗的电灯光下写什么东西。陈月娥的脚步很轻,然而写字的两位都已经听得了。两个中间那个眼睛很有神采的女子先抬起头来,和陈月娥行了个注目式的招呼,就又低下头去,再写她的东西。

    她一面写,一面却说道:

    “蔡真,你赶快结束!月大姐来了,时候也不早,我们赶快开会!”

    “那就开过了会再写也不迟。”

    叫做蔡真的女子懒洋洋地伸一个懒腰,就搁下了笔。她站起来,又伸一个懒腰。她比陈月娥高些,穿着短到腰际的白洋布衫和黑洋布大脚管裤子,像一个丝厂女工。不过她那文绉绉的脸儿和举动表明了她终究还是知识分子。她的眼睛好像睡眠不足,她的脸色白中带青。

    那一个也停笔了,尖利而精神饱满的眼睛先向陈月娥瞥了一下,就很快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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