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_第十九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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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第2/3页)

像蚊子叫。吴荪甫并没听得完全,可是他全都明白了,他陡的变了脸色,耳朵里一声嗡,眼前黑星乱跳。又是部下倒戈!这比任何打击都厉害些呀!过一会儿,吴荪甫咬牙切齿地挣扎出一句话来说:

    “真是人心叵测!——那么,和甫,今天我们抛空,只好叫陆匡时过手了?”

    “不!我们另外找到一个经纪人,什么都已经接洽好。一开盘,我们就抛!”

    一句话刚完,外边钟声大震,开市了!接着是做交易的雷声轰轰地响动,似乎房子都震摇。王和甫也就跑了出去。吴荪甫却坐着不动。他不能动,他觉得两条腿已经不听他做主,而且耳朵里又是嗡嗡地叫。黑星又在他眼前乱跳。他从来不曾这么脆弱,他真是变了!

    猛可地王和甫气急败丧跑回来,搓着手对吴荪甫叫道:

    “哎,哎!开盘出来又涨了!涨上半块了!”

    “呵——赶快抛出去!扣住了那十万块全都抛出去!”

    吴荪甫蹶然跃起大声说,可是蓦地一阵头晕,又加上心口作恶,他两腿一软,就倒了下去,直瞪着一对眼睛,脸色死白。王和甫吓得手指尖冰冷,抢步上前,一手掐住了吴荪甫的人中,一手就揪他的头发。急切间可又没得人来帮忙。正慌做一堆的时候,幸而孙吉人来了,孙吉人还镇静,而且有急智,看见身边有一杯冷水,就向吴荪甫脸上喷一口。吴荪甫的眼珠动了,咕的吐出一堆浓痰。

    “赶快抛出去呀——”

    吴荪甫睁大了眼睛,还是这一句话。孙吉人和王和甫对看了一眼。孙吉人就拍着吴荪甫的肩膀说:

    “放心!荪甫!我们在这里招呼,你回家去罢!这里人多气闷,你住不得了!”

    “没有什么!那不过是一时痰上,现在好了!——可是,抛出去么?”

    吴荪甫忽地站起来说;他那脸色和眼神的确好多了,额角却是火烧一般红。这不是正气的红,孙吉人看得非常明白,就不管吴荪甫怎样坚持不肯走,硬拉了他出去,送上了汽车。

    这时候,市场里正轰起了从来不曾有过的“多头”和“空头”的决斗!吴荪甫他们最后的一炮放出去了!一百五十万的裁兵公债一下里抛在市场上了,挂出牌子来是步步跌了!

    要是吴荪甫他们的友军杜竹斋赶这当儿加入火线“空头”们便是全胜了。然而恰在吴荪甫的汽车从交易所门前开走的时候,杜竹斋坐着汽车来了。两边的汽车夫捏喇叭打了个招呼,可是车里的主人都没觉到。竹斋的汽车咕的一声停住,荪甫的汽车飞也似的回公馆去了。

    也许就是那交易所里的人声和汗臭使得吴荪甫一时晕厥罢,他在汽车里已经好得多,额角上的邪火也渐渐退去,他能够“理性”地想一想了,但这“理性”的思索却又使他的脸色一点一点转为苍白,他的心重甸甸地定住在胸口,压迫他的呼吸。

    濛濛的细雨现在也变成了倾盆直泻。风也有点刺骨。到了家从车里出来时,吴荪甫猛然打一个寒噤,浑身汗毛都直竖了。阿萱和林佩珊在大餐间里高声嚷笑着,恰在吴荪甫走过的时候,阿萱冲了出来,手里拿一本什么书,背后是林佩珊追着。吴荪甫皱着眉头,别转脸就走过了。他近来已经没有精神顾到这些小事,并且四小姐的反抗也使他在家庭中的威权无形中缩小,至少是阿萱已经比先前放肆些了。

    到书房里坐定后,吴荪甫吩咐当差的第一个命令是“请丁医生”第二个命令是“生客拜访,一概挡驾”!他还有第三个命令正待发出,忽然书桌上一封电报转移了他的注意,于是一摆手叫当差退出,他就看那电报。

    这是唐云山从香港打来的电报,三五十个字,没有翻出。吴荪甫拿起电报号码本子翻了七八个字,就把那还没发出的第三个命令简直忘记得精光了。可是猛可地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随手丢开那电报,抓起电话筒来。他踌躇了一下,终于叫着杜竹斋公馆的号头。在问明了竹斋的行踪以后,吴荪甫脸上有点笑容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又在他心头扩大而成为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三十!

    而在这再燃旺的希望上又加了一勺油的,是唐云山那电报居然是好消息:他报告了事务顺手,时局有转机,并且他在香港亦已接洽好若干工商界有力份子,益中公司尚可卷土重来;最后,他说即日要回上海。

    吴荪甫忍不住独自个哈哈笑了。可不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么!

    然而这一团高兴转瞬便又冷却。吴荪甫嘴角上虽则还挂着笑影,但已经是苦笑了。什么香港的工商界有力份子接洽得有了眉目,也许是空心汤圆罢?而且这样的“空心汤圆”唐云山已经来过不止一次了!再者,即使今回的“汤圆”未必仍旧“空心”然而远水救得近火么?这里公债市场上的决战至迟明天要分胜败呀!吴荪甫他们所争者就是“现在”;

    “现在”就是一切“现在”就是“真实”!

    而且即使今回不是“空心汤圆”吴荪甫也不能不怪唐云山太糊涂了。不是屡次有电报给他:弄到了款子就立即电汇来么?现在却依然只是一封空电报!即日要回上海罢?倒好像香港还是十八世纪,通行大元宝,非他自己带来不可似的!

    人家在火里,他倒在水里呀!

    这么想着的吴荪甫,脸上就连那苦笑的影子也没有了。一场空欢喜以后的苦闷比没有过那场欢喜更加厉害。刚翻完那电报的时候他本想打一个电话给孙吉人他们报告这喜讯,现在却没有那股勇气了。他坐在椅子里捧着头,就觉得头里是火烧一般;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却又是一步一个寒噤,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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