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1:夕阳芳草_第八章1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八章1 (第5/6页)

存于天壤之间,可以不朽了!”张岱一本正经地说。他是个衣饰华贵的儒生,有着一张聪慧的、讨人喜欢的脸,和三绺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小胡子。

    方以智说:“王浚冲云: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原该如此!若是宗子兄此言果真应验,那么小弟这个媒人,却是功不可没呢!”

    “哦,辟疆同宛娘相识,原来还是密之兄之介!”张岱瞪大眼睛问。

    方以智神气地说:“不错!那是崇祯十二年,小弟应试南都,巧遇辟疆…”张岱不等他说完,马上断然说:“那么密之兄也是不朽的了!”

    “哎,那么小弟呢?”余怀插进来问。

    张岱瞧了瞧他,正要开口,方以智已经抢着说:“淡心兄自然也是不朽的!不止淡心兄,便是宗子兄、公亮兄,还有冒成和方才来船上领赏银的周阿六,都已是名垂千古,欲‘朽’不能了!”

    大家“哦”了一声,都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方以智微微一笑:“诸位不妨想想,辟疆和宛娘既已不朽无疑,那么今后但凡有记载金山之游的,自不能不书及他们回船此节,若然书及回船,自不能不书及诸位,以及冒成、周阿六,故此辟疆和宛娘朽则已,若然不朽,我辈也无可奈何,惟有陪他一块儿不朽而已!”

    大家听他说完,怔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起来。余怀一跃而起,尖着嗓子大叫:“mama的!四大皆空,人身不过一具臭皮囊,名声也是骗人的玩意。我是只盼一死即朽,不留一丝一毫影迹在这世上!如今撞在辟疆网里,被他硬拖着朽不了,真是何等懊恼!不行不行,今儿非罚他们不可!”说着,他回头叫:“冒成,那些樱桃洗净没有?快快拿出来!”

    只听冒成在后梢答应了一声,托出来一大盂樱桃,摆到桌子上。那樱桃少说也有五六斤,颗颗大如小枣,堆在宣瓷大盂里,一眼望去,红的血红,白的雪白,还衬着片片绿叶,十分鲜明可爱。冒成向冒襄禀告说:“这是周阿六特地送来的,说是请大爷、董姑娘和相公们尝个鲜。”冒襄点点头。本来,他有心向朋友们解释一下,他对董小宛并不存在他们所猜想的那种意思,可是一直插不上嘴,这时也就只好随着大家作过揖,先坐下来再说。

    “淡心兄,你说要罚辟疆,不知怎生个罚法?”方以智不等大家坐定,就笑嘻嘻地问。

    “我此罚却简单不过,题目就在这樱桃上!”余怀不慌不忙地说,向在座的人环顾了一眼“自来这樱桃好有一比,比做美人香喷喷的朱唇;自来美人之唇也有一比,比做这红艳艳、甜滋滋的樱桃。

    此譬虽则来源甚古,却是妙到绝处,切到绝处。再过一万年,只怕也无以改易!

    不过譬喻归譬喻,究竟此二物之间,滋味有何不同,何者更胜,却从来未经人道过。

    今日适逢席上既有樱桃,又有美人,何不就罚辟疆当场反复尝试,作出品评,以解我辈之惑?“这话刚说完,大家立即哄然叫好。小宛瞧了瞧冒襄,见他捋着胡子,一声不响,知他必定不会答应,心里一阵刺痛,站起来就要走开。方以智等人只当她害羞逃席,连忙一窝蜂地追过去,把她拖了回来。

    正在闹哄哄的当儿,忽然张明弼大声说:“诸位先别闹,且听听辟疆怎么说!”

    大家果然静下来,一齐望住冒襄。只见冒襄淡淡一笑,说:“淡心此谑,倒还不俗。若然小弟拒不受罚,不只辜负了他一番巧思,更辜负了这一桌樱桃,未免可惜——也罢,小弟便尝试一遭,又有何妨!”

    大家见他答应得爽快,都欢呼起来。董小宛呆住了。“啊,怎么…”她想,同时心中依稀闪过一个念头,但冒襄那冷冰冰的神情使她立即又把它否定了。

    “哎,宛娘,快过去嘛,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余怀柔声催促说,一边同伙伴们交换着狡黠的眼色。

    董小宛又瞧了瞧冒襄,只见他已经伸手从白瓷盂里拣起一桠带绿叶的樱桃,并用一个潇洒美妙的动作,扯了一颗放进嘴里,皱起眉毛斜睨着她,像是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无论如何,我得过去,对,我得过去!”她在心里说,不由自主地移动脚步,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好,现在开始!”她听见方以智恶作剧的声音。一刹那间,她无暇多想,匆忙中用了一个慌乱、笨拙的动作仰起了头。同时,觉得自己脸红了。“啊,我的样子这会儿一定很蠢,他一定更加不喜欢了!”她不知所措地想。可是情势已经不容她加以补救,第一记亲吻就落下来了。果然,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感觉,但是那意味却完全不同。它显得那样冷漠、勉强,只轻轻碰了一下,就逃也似地退了回去…“好呀!”董小宛听见一声哄然的喝彩。

    “喂,怎么样?什么滋味?”一个怪声怪调的嗓音问。还是那个余怀。

    冒襄却没有回答。董小宛不敢睁开眼睛,她生怕一睁眼就会看见冒襄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孔。

    很快地,第二记亲吻又来了。它比第一次更加冰冷、更加机械,而且有一种示威似的意味,仿佛在说:“嗯,你们瞧够了么?还想不想再瞧?想瞧我还可以再来!”

    董小宛的心一抖,随即因痛苦而紧缩了。尽管耳畔正在闹哄哄地回响着各种喝彩声和嬉笑声,可是她却感到泪水已经涌上了眼睛。当第三记、第四记亲吻来临时,它就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了。

    “啊,宛娘在哭哩!”一个声音忽然叫起来。霎时间,像听到一声命令似的,喧闹声戛然停止了。船舱里变得一片寂静。

    “宛娘,你做什么?”方以智的声音问。

    董小宛的泪眼闪动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哎,这是怎么回事?啊!”方以智转向冒襄,后者扭过头去,也是不吭声。

    “嗨!你们说话呀!”方以智发急了。

    “是这么回事!”张明弼在一旁开腔了“宛娘要随辟疆回如皋,辟疆没答应。”

    “哦,此乃绝佳之事,怎能不允!”方以智说。

    “这是不可以的!”冒襄冷冷地说“天下事哪有如此容易!”

    “有何难处?”方以智不客气地追问。

    冒襄把曾经对董小宛说过的那些困难又复述了一遍,并补充说:“况且金陵落籍,亦费商量。”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