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1:夕阳芳草_第七章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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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1 (第4/7页)

长他们都来了,正在卿云阁里看字画呢!”

    “噢,他们都来了么?”

    “要是老师有事…”

    “没事、没事!我也是随便走走。嗯,听说你新近收到一幅赵子昂,我正想瞧瞧!”

    “是,请——”

    “请!”

    这样说完之后,两人便并肩朝宅子里走去。

    在常熟城里,瞿式耜可算是同钱谦益关系顶深的一个人。他不仅是钱氏早年的学生,而且他的孙女儿又许给了钱孙爱。论学业渊源,他该称钱谦益做老师;论姻亲关系,钱谦益却得反过来尊他一声“太亲翁”不单如此,他们还曾一起在朝共事,一起在崇祯二年被温体仁排挤罢官;十多年间,他们同样一直在家赋闲,得不到起用。前几年,有个叫张汉儒的本地帮闲,秉承温体仁的意旨,人京告发钱谦益在家贪肆不法,把瞿式耜也告了进去,结果师生二人又同时被捉拿进京,下狱问罪。

    幸而温体仁很快就倒了台,他们才逃过危难。因了这种种缘故,二人的关系,就确实非比一般。不过,瞿式耜生性鲠直,对钱谦益是恭敬而不阿谀。所以有些见不得人的事,钱谦益也避免找他商议。不过,既然落到了目前这种倒霉的境地,瞿家却又成了钱谦益寻求慰藉的理想去处了。

    当钱谦益在瞿式耜的陪同下步入卿云阁时,先到的几位本地名流或坐或站,正在那里指手画脚地品评字画。看见钱谦益进来,大家便住了口,一齐迎上来同他相见。这些名流,平时也都是钱府的常客,彼此熟悉得很。可是此刻钱谦益见到他们,却不由自主感到有点心虚。“嗯,不知他们可已听说那桩倒霉事?”他想,脸上尽力装出从容镇定的样子,暗地里却十分注意每个人的神情。直到发现大家都没有异常的表示时,他才稍稍放下心来。“毕竟是交往多年,所以…”于是,他开始分外热情地同大家行礼、寒暄,侧着耳朵倾听每一个人所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带着亲切的微笑,回答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问题…“啊,牧老,你来,你来瞧这画!他们说是宋徽宗,怎么会是宋徽宗!”一个兴冲冲的声音蓦地叫起来。那是一位名叫冯班的本地名士。他长着一个可笑的红鼻子,和一双狂热的、醉醺醺的眼睛。

    秃而亮的脑门上歪扣着一顶半新不旧的方巾,下面露出乱蓬蓬的头发,直裰的胸前尽是星星点点的油污酒迹。不过,别看他外表邋里邋遢,却写得一手好诗,对书法也颇有研究,在江南文坛上薄有名气,与他哥哥冯舒并称“常熟二冯”

    “咦,牧老,你快过来瞧啊!”冯班又叫,不管钱谦益正同别人说话。

    “定远,你总是火烧眉毛似的!”钱谦益微笑着责备说,离开了交谈者,走到挂在墙上的一幅绢本宋画跟前。

    这是一幅《芙蓉锦鸡图》:一枝盛开的木芙蓉自画的左上方斜伸下来,枝上伫立着一只羽毛璀璨的锦鸡。它的重量把花枝压得微微弯垂。一丛萧疏的秋菊安排在画的左下方,右上角则对称地翩飞着一双彩蝶。蝴蝶下面用瘦金书题着一首五言绝句:秋劲拒霜盛,峨冠锦羽鸡。

    已知全五德,安逸胜凫鹥。右下方靠边署着:宣和殿御制并书钱谦益漫不经心地望着画幅。这幅画他在瞿式耜家里已经看过多次,而且反复讨论过它的真伪。

    要在以往,他会立即说出自己的意见。不过此刻出于一种周到的考虑,他却想给冯班一点面子。

    “定远,你说这画不是徽宗御笔,所据何来?”他侧过头问。

    “咦,牧老你瞧那首题诗,第一句,‘秋劲拒霜盛’的‘盛’字,显系‘威’字之误!此处下一‘盛’字,不惟平仄欠工,而且不通!须是‘威’字方诗意畅达,而且谐韵。岂有堂堂御笔,而荒谬不经若此!

    必系赝品而又出于极端下流无知者之手无疑!胺氚嗨怠笆ⅰ弊质俏笞郑娴共辉⒁獾健K呱锨叭ピ僮邢盖埔幌履鞘滋饣婕次⑿ζ鹄础5膊涣⒖趟灯疲炊愕阃罚骸岸ㄔ兜幕安淮恚饣蛐聿⒎堑谰实壅婕!?“喂,怎么样?怎么样?啊?”一直瞪大眼睛等他回答的冯班,兴奋地跳起来,胜利地大叫。

    “可是…”“不过…”好几个声音同时表示不服气。

    钱谦益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

    “我说这画并非道君真迹,是说可能如此。皆因宋时画院中,确有画师曾为道君代笔,所谓‘供御画’便是。不过,倘若此画果属此类,则题诗内断不致出现误字。即使当时确有误题,亦必不敢以之进呈天子,更不敢任其流传,而必当即时毁去。”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望望大家,才又接着说“其实,‘拒霜’,乃木芙蓉之别称。‘拒霜盛’,是谓此花盛开。故‘盛’字并无不通。若改作‘威’字,反而不妥了…”这样一说,持不同看法的几个人都频频点头。冯班却像被人掐住了喉颈的公鸡似的伸着脖子,瞪着眼睛,再也神气不起来。

    “不过世上之事,阴差阳错,未可以常理度之者正复不少,所以亦不能以此论定。”钱谦益瞧了一眼冯班,又补充说“但我观此画布局严谨,宾主分明,疏密有致,色泽鲜妍,渲染精妙。即便是左下角上那丛不惹眼的小菊,亦摇曳多姿,刻意求工,故此画纵非道君御笔,亦当系北宋院画之精品——鄙人浅见如此,未知诸位以为如何?”

    这一席议论,说得大家都点头称是。只有冯班仍不服气,他咕咕哝哝地说:“我瞧那锦鸡就画得差劲儿,怪模怪样的,活像只断头鸡!”

    这当儿,瞿式耜已经命人把《芙蓉锦鸡图》收起,亲自从箱子里挑了一幅,交给小厮挂上,一面对钱谦益说:“老师,这便是学生新近购得的那一幅赵子昂的《双马涉溪图》了。”

    钱谦益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忘了答瞿式耜的话,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瞧着墙上。只见画轴在小厮手里缓缓转动着,首先露出一个仰着的马头,那用简练遒劲而又富于变化的线条勾勒出的马头,筋rou毕现,鼻孔张开,眼睛里闪射着桀骜不驯的光芒,端的是神采焕发,顾盼惊人。然后是健壮的脖颈、飞扬的鬃毛…第二匹马出现了,那是一匹花骢马。它正低着头,顽强地向前行进,下面,是八条强有力的腿,或屈或伸,在一道宽阔湍急的溪涧上蹴踏起飞溅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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