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行_第十五章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第十五章 (第2/4页)

先看了覃玉成一眼,才去读信。

    小雅,你还好吗?师傅师娘都没事吧?那天遇到日本人袭击时,我心急如焚,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搭的车在半路上坏掉了,我的盘缠也被人抢了,幸好于师长写的路条还在,它帮了我不少忙,不然我就只有沿途乞讨当叫化子了。但我没能去贵阳,一个五十三师的后勤官将我带到了重庆,在那里,我遇见了于师长的朋友,也是国军的一个大官。他收留了我,我在他手下当了一个秘书。回路迢迢,我又生活无着,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了。由于军务繁忙,又考虑到战事阻隔邮路不通,所以延宕至今才给你写信。听说莲城在战火中焚毁大半,不知南门坊是否安然?我一直忧心忡忡,真想即刻返回莲城看看你们。可我已身不由已,这身军服穿上容易脱下难。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们就要启程去东北打仗了。这一回是跟共产党打。现在,我在上海给你写这封信,天一亮就要登船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可是小雅,如果你还安好,如果你能收到这封信,你一定要保重,一定要等着我回来!我一定会争取早日回家的!

    小雅看完,将信笺递给覃玉成。

    他仔细读了一遍,把信还给小雅,说:“放心吧,师兄会回来的。”

    小雅说:“有你在,他回不回我都放心。”

    他说:“嗯,我陪着你等他回。”

    小雅说:“那就等吧。”

    这天夜里,覃玉成在床上滚来滚去好久没有睡着。他很少这样的。他的事多,除了cao心店铺上的事,还有那多的家务,一天忙下来腰酸背疼,往往脑壳一挨着枕头就呼呼大睡。月琴也好久没摸了。心里有事?又好像没有,就是空空的没着落。还有就是,师兄信里的字句不时在脑子里晃来晃去。那些字迹都与他无关,师兄根本没有提及他。

    他想让自己入睡,可他感觉自己成了水中的葫芦,按下去又起来了,按下去又起来了。他烦恼地捶着脑壳,这时他听见师傅说,玉成你烦什么嘛。师傅的声音是从床头的墙壁里传出来的。他坐起来摸了摸墙,懵懂地回答,我也不晓得烦什么呢。师傅说,你还记得我拜托你的事么?他说,记得,脑壳掉了都记得呢。师傅说,记得就行,我晓得你尽力了。人啊,遇事就要想开些,想开了,就没什么好烦的了。脑筋就跟琴弦一样呢,不可绷得太紧,也不可太松。做人也是这个道理,紧则断,松则惰。好久没弹月琴了吧?要是荒废了,岂不白费了师傅的心血了?去弹琴吧,一弹你的烦恼就没有了。

    覃玉成便溜下床,抱起月琴,坐在床沿上弹奏起来。听着琴声在静夜里溅落,他又想到了莲叶上滚动的水珠。浑沌的脑子里透进一丝清风,心情清爽而舒展,他真的不烦了。弹奏了一阵,他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南门坊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小雅的姑妈和表哥蓝一鸣。

    小雅还是十岁的时候见过姑妈,记忆中的姑妈有烫着大波狼的卷发,手上的金戒指闪闪发光,嘴唇涂得血红,蹬一双高跟皮鞋,总之是很时髦的。姑妈一家生活在南京,小雅对南京的想象,除了来自月历牌外,就是来自姑妈的相片以及姑妈本人。南京沦陷之前姑妈一家迁往重庆避难,这一次是顺水东下回南京,姑父是国民政府的接收官员,已早他们一步回去了。船到宜昌时,姑妈从熟人处得到哥嫂迟来的噩耗,特地绕道来莲城看望苦命的侄女。

    姑妈一进门,就拽过小雅抱在怀里哭了一气。哭过后姑妈就掏出小镜子给自己补了妆,然后让侄女带自己到南门坊各处视察。姑妈是在南门坊长大的,对每个角落都十分熟悉,不免有些触景生情,往太平缸里一照,依稀看到了自己做妹子时的影子,就又泪眼盈盈的了。

    姑妈擦干眼泪之后,神色就凝重严肃起来。好好的绸布店,怎成了卖杂货的了?院子里怎住了那多生人?小雅给她做了解释。姑妈叹了口气,抓起小雅的手说:“唉,也怪你爹,一年四季只晓得抱着月琴弹,既耽误了生意,也没把生意经传给你,最后还遭了大祸。店子衰成这样也是意料中的事,怪不得你一个妹子家。可是让生人住进南门坊就是你的不周了,他们流离失所不是你的过,可以找政府、找亲友嘛,南门坊又不是收容所。世道艰难,人心险恶,只怕你请神容易送神难呢,你呵,还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站在一旁的覃玉成吃了一惊:她的话怎和梅香一模一样呢,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啊。

    为款待客人,覃玉成特地跑到街上买了一只鸡二两墨鱼、打了半斤酒回来,精心做了一顿可口的晚餐。客人入席之后,覃玉成殷勤地斟酒,然后也坐下来。他欲向姑妈敬酒,可姑妈的眼睛看都不看他,冲着小雅说:“小雅,爹没了,屋里的规矩也没了吗?”覃玉成的脸倏地烧红了,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一声不吭,起身盛了饭,端到门外吃去了。但他没有走远,就蹲在窗棂下,尖起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他很在乎小雅的态度。

    “姑妈,他又不是外人。”

    “一个打杂的伙计,怎不是外人?”

    “他不是伙计,他是我师兄,屋里的事都是他打理的。”

    “师傅都没了,他为何还不走?小雅,人心叵测,像现在你这种情形,你不能不多一个心眼!一个柔弱女子,孤单无助,又有这么一份厚实家当,最容易让人起歹心!”

    “姑妈我晓得,可玉成哥不是那样的人。”

    覃玉成听不下去了。他踅到厨房里,坐到门槛上,呼呼地往嘴里扒饭,不知不觉比平常多吃了两碗。

    南门坊的气氛开始动荡不安,覃玉成预感到会有事情发生,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