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_第八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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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3/3页)

给我!”他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语,他找补上:“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知道吗?新近来的东洋官答应了我,教我作会长。以前的东洋官们要礼物,不要钱;新近来的这位要钱,也要礼物。我已经送过去这个!”他得意的伸出三个手指,颇象童子军行礼似的。

    “三万?”梦莲故意的摆出笑脸。

    他得意的点了点头。“反正你爸爸也老了,这不算我顶他。他退下来,我上去;我是会长,你是会长太太!你要太阳,我都可以给你掰下一块来!好不好?好不好?给我!给我!”他又慢慢的往前凑。“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何必呢,早晚不是一样?”

    梦莲不敢假作媚态,那适足以引逗他的火。同时,她也不敢太强硬,惹翻了他。她只摇了摇头。然后,她把眼钉在他的脸上,教他知道她一点也不怕他。“等一等!婚姻大事,哪能这么潦草?我问你,这些日子,城外是不是打仗呢?”“打呢!关你什么事?”

    “打的怎样?”

    “我不大知道!”

    “你还会不知道?”

    “东洋官不说打仗的事。”

    “呕!你一点也不知道?”

    “嗯,知道一点。大概中国兵打了两个胜仗,都退了!”“都退了?”梦莲的心沉落下去。她想:假若国军撤退,石队长就也必不久离开文城;一山的仇怎么报呢?假若不能报仇,她何苦忍辱受耻的和二狗敷衍呢?她想立刻用手中的剪刀!

    当她这样横心的时候,她的泪反倒无可遏止的流下来,她想起来一切。一山与她,都这么年轻,可是一山已经死去,她也得结束她的性命!她不怕死;因为死,在敌人的魔掌下,已是家常便饭。她只是觉到一种孤寂——到死的时候,还没有一个亲人安慰她几句。不错,死后也许能和一山在一处。可是两个魂是否还有青春所应有的愉快呢?

    偷偷的把剪刀藏在背后,她看着二狗往前凑。

    假若二狗再前凑一步,虽然他不一定死,可是梦莲的剪刀必会刺伤了他;自然,也许他的手枪会打死梦莲。

    搁在平日,二狗与梦莲无论如何也不会凑在一处,演一出喜剧或悲剧。战争,可是,动摇了一切,改变了一切。它使正与负会同时立在一处,良与恶同时昌旺。它不但杀人也要消灭人间的正气。人,在这时候,须胜过战争,才能使正义胜利。被炮火烧杀恐吓住的,一低头,一屈膝,便把自己从国民的名册上勾销了。把一时的利益看成千载一时的机会的,便丧失了永生。梦莲很弱,可是有一颗安正了的心。只要她的一点热血沸腾起来,她便会胜过了战争。她未必能刺死二狗,但是她的决定是和正义一样伟大的。

    正在这个时候,田麻子来找二狗。

    “你来干什么?”二狗发了脾气,因为田麻子打断了他的求爱的进行。

    田麻子的三角眼往下扣了两扣。“有要紧的事!请你老出来!”

    “什么要紧的事?就在这儿说吧!梦莲不是外人!”二狗指了她一下。

    “梦莲”从二狗口中叫出来,使梦莲的胃部向上翻了一下。可是,她压住气,勉强的摆出点笑容,向田麻子说:“对啦,就在这儿说吧!”她要听听他们的话。

    田麻子的暗黄色的脸上显出为难的样子,他不愿当着梦莲的面谈话。

    “他妈的你说呀!”二狗对田麻子没有好气的说。他决定不离开梦莲。“这,”他又指了她一下“是我的太太!”

    与其说是因害羞,不如说是因发怒,梦莲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她咽了一大口吐沫。咬上牙,她决定再忍耐。田麻子的嘴唇颤动了几下,而后将三角眼闭了一小会儿:“那么,待会儿再说吧!”他要往外走。

    “回来!你又闹什么鬼呢?说!”

    田麻子无可如何的立定。

    “说呀!你有什么毛病吧?”

    麻子也咽了一大口吐沫。凭他当年的工夫武艺,他看不起二狗。凭二狗的出卖他,他恨二狗。可是大烟毁了他的身体,也消灭了他的志气。他得服从二狗,巴结二狗。“什么事?”二狗急于听完话,把麻子赶走,好继续向梦莲求爱。他心烧着一把yuhuo,而只有梦莲的屈服才能使他心中平静;他决定教她屈服。到必要时,他会掏出枪来。“那什么,那什么,”田麻子的嘴唇象秋风吹动的树叶,一劲儿颤动。他老想作坏事,因为只有为恶才能赚来大烟。他又老不能忘去当年的英勇漂亮,而当年的光荣是以义气为基础的。英勇与衰颓,义气与作恶,在他心中常常交战;他常常后悔。可是,大烟使他的后悔失去改过的决心,他越后悔,越颓丧;结果,他常带着悔意去作恶,后悔反给他自己一点安慰,他会绕着圈子原谅自己。

    “到底是什么呀?”二狗催了他一板。

    梦莲轻轻的坐下,揉了揉太阳xue,她觉得头痛。“那个——”田麻子又迟疑了一下。“你看看去吧!大概王举人教他们给‘请’了去啦!”

    梦莲听得出那个“请”字是另有一个意思。在文城,被敌人绑去的与被请去的都会永远“失踪”她极快的立起来,想问个详细。可是,她说不出话来。不错,举人公是她的父亲,而且是极慈爱的父亲;但是,由国家民族的立场来说,他是汉jianian。她没法不关切他,又没法不怨恨他。她不能只顾父女之情,而把更大的事情忽略了。

    “教谁请去的?”二狗问。

    “东洋人!”

    “什么时候?”

    “刚才!来了四位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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