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_第二节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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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第2/2页)

热情和无益的嫉妒组成的,而只是在他痛苦和失败时给予他所需要的能温暖他的心的东西。

    她又瘦又小,显得很柔弱,但她很骄傲,能忍受痛苦,在困难面前无所畏惧,失败以后却不失望。她的眼睛又黑又富有生气,显示出她的活力。尽管菲律普在她那里享有绝对的权威,尽管他激起了她的无限崇敬,她还是保持了她自己的个性、她自己的生活、她的爱好和憎恨。对于一个像菲律普这样的男人来说,这绝对是无价之宝。

    “你不睡一会儿吗?”她问道。

    “不,我准备去找他。”

    “找你父亲吗?”她焦急地问道。

    “是的,我不想去得太迟。跑到这里来拥抱他,他却不知道我内心的真实想法,这几乎已经是一种不好的行为了。”

    他们俩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问。菲律普似乎犹豫不决,心中充满痛苦。

    他问他的妻子:

    “你不同意我的意见吗?你觉得应该等到明天再说吗?…”

    她替他把门打开。

    “不,”她说道“你自有道理。”

    她那些不期而至的手势很快便能消除犹豫,把你推到事情面前。别的女人会费一番口舌,而玛特呢,她马上就履行自己的职责,哪怕只是面对日常生活中最细微的琐事。这就是菲律普笑着说的日常英雄主义。

    他拥抱着她,深受她的保证的鼓舞。

    下楼后,他得知父亲还没有回来,便决定在客厅里等候他。他点了一支烟,又让它熄灭,刚开始时有些心不在焉,然后兴致越来越浓厚地看着周围的东西,仿佛他试图从这些东西身上了解与它们亲密相处的那个人。

    他察看那十二支并排放在枪架上的步枪。这些步枪都装了子弹,随时都可以拿起来射击。是要对付什么样的敌人呢?

    他看见那面旗子。从前在圣埃洛夫的老房子里,他经常凝视这面旗子,这面破旧的旗帜懂得光荣的历史。

    他看见挂在墙上的那些地图,它们都仔细地描绘出孚日山脉西侧的边境以及周边的国家。

    他俯身看着摆在小书架上的那一排排图书,读着它们的名字:《一八七○年战争,根据德国总参谋部资料》、《布尔巴基①的撤退》、《如何准备复仇?…》、《和平主义者的罪行》。

    ①布尔巴基为1870年普法战争中的法军东部军队的统帅。法军在普鲁士军打击下陷入重围。布尔巴基放弃解救贝尔福之围,让部下进入瑞士,最后全部被俘——译注

    有一本书引起了他的注意,就是他写的那部有关祖国概念的书。他翻开书,发现有几面写满了字而且被铅笔划破了,便坐了下来,开始阅读。

    “正是这些观点,”过了一会儿他喃喃道“我们以后能相互理解吗?我们双方站在什么样的阵地上呢?要他同意我的观点对他来说是不能接受的,我又如何能屈服于他的观点呢?”

    他继续往下读,注意到一些严密得让他不愉快的观点。二十分钟就这样过去了,悄无声息,唯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突然,他感觉到两只光着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脑袋,两只柔润的光手臂抚摸着他的面孔。他想挣脱开,但那两只胳膊箍得更紧了。

    他突然使劲儿,然后站了起来。

    “您!”他往后退着喊道“您在这里,苏珊娜!”

    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站在他的面前,笑盈盈的,同时又很羞怯,想挑逗却又害怕,两只手绞在一起,然后再次伸出手臂,从她那细麻布衬衣里露出来的两只白皙、秀美的手臂。她那一头松开的卷曲的金发从中间分开、紧贴于两鬓,不听话的环形鬈发像是在玩冒险游戏。她的眼睛是灰色的,又细又长,黑黑的睫毛把眼睛遮去了一半。她那一口细小的牙齿在两片红唇之间笑着,两片嘴唇红得让人误以为是画上去的。

    她就是苏珊娜-约朗塞,特派员约朗塞的女儿,玛特的好朋友,她们俩很小的时候就在卢内维尔认识了。去年冬天,苏珊娜还在巴黎的菲律普-莫雷斯塔尔家里过了四个月呢。

    “您,”他重复道“您,苏珊娜!”

    她兴奋地回答道:

    “是我。您的父亲去圣埃洛夫,到了我家里。我父亲散步去了,他就把我带来了。我下了车,然后就到了这里。”

    他抓住她的手腕,差点儿要生气了。他声音低沉地说道:

    “您不应该留在圣埃洛夫!您写信对玛特说您今天早晨动身走了。您不应该留下来。您很清楚您不应该留下来。”

    “为什么?”她局促不安地问道。

    “为什么?因为上一次您在离开巴黎之前跟我说了一些我有权解释的话…我觉得我听懂了…如果您没有走,我可能不会来的…”

    他停了下来,被自己的激动情绪弄得很尴尬。苏珊娜泪水盈眶,脸涨得通红,相比之下,那两片红嘴唇倒不怎么红了。

    菲律普被自己说出来的话惊呆了,更惊异于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在这位年轻姑娘面前,他觉得应该温柔一些,友好一些,应该改变一下他那无法解释的粗暴脾气。一股来曾预料到的怜悯之情使他软下心来。他双手握紧那两只冰凉的小手,亲切地用大哥哥的语气责备她:

    “您为什么要留下来,苏珊娜?”

    “我能向您承认吗,菲律普?”

    “是的,既然我这样问您。”他有些不安地回答道。

    “我想见您,菲律普…当我知道您来这里…我就把行期往后推迟了一天…只一天而已…您懂的,是不是?…”

    他沉默了,心里却很清楚,即使他只说一个字,她都会说她不想听。他们俩再也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对方了,再也不敢看对方一眼。但菲律普感觉到她的那双小手在与他的手接触之后变暖了,感觉到这个年轻而又迷乱的女子身上的整个生命在重新流动,就像一泓被释放的清泉,能带来欢乐、力量和希望。

    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前厅里响起了说话声。

    “是莫雷斯塔尔先生。”苏珊娜喃喃道。

    老莫雷斯塔尔实际上在进门之前就喊道:

    “你在哪里呀,苏珊娜?你父亲也来了。快一点,约翰塞,孩子们都在这里。是的,你的女儿也在…我把她从圣埃洛夫带来了…你呢,你是从树林那边过来的吗?”

    苏珊娜戴上那双产于瑞典的长手套,就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她斩钉截铁地说了几句话,仿佛这一承诺可以让菲律普心满意足一样:

    “别人再也不会看到我的光手臂了…任何人都不会看见它们,我向您发誓,菲律普。永远也不会有人去触摸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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