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2:秋露危城_第一章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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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1 (第5/6页)

至无法相信这是真的。现在,他仿佛掉进了万丈冰窟,只感到一阵一阵锥心刺骨的寒意,连全身的血液也像被冻结了似的。有片刻工夫,他完全失却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心中一片茫然…“那、那如今该、该怎么办?”半晌,一个发抖的声音在身边问。

    那是他的弟弟黄宗会。

    这无疑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但此时此际,显然谁也无法回答。所以,正如死水潭中冒起来了一个气泡,只发出一声孤单的轻响之后,周遭又重新归于死寂。

    这种状态持续了多久,沉浸在空前的震骇和悲悼之中的人们,似乎谁都没有留意。然而,渐渐地,依稀又有了声音。那是一阵发自心肺的喘息。起初,它只是微微抽响着,接着就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急促,终于化作一阵悲痛欲绝的长嚎。黄宗羲惶然回过头去,当发现这夹杂着“嘭嘭”撞击声的痛哭,是来自起居室东边的书房里时,他吃惊地叫了一声:“老师!”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

    刘宗周果然在书房里。只是这位平日举止庄重、衣履修洁的一代大儒改变得非常厉害。他把帽子掀掉了,一任满头稀疏的白发蓬乱地纷披着。衣裾下露出一双黑脏的大脚板,布鞋和袜子都不知甩到哪儿去了。极度的悲痛,使他那张布满皱纹的方脸变得浮肿而且潮红,不断涌出的眼泪鼻涕,糊住了胡子和脸颊。他颤抖着跪伏在方砖地上,把年老的、巨大的头颅朝着正北的方向磕下去,磕下去,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圣上呀!崇祯主子呀!大行皇帝呀!怎么就撒手归天了!

    孤臣刘宗周,无德无能,远在边方,不能为圣上分忧,致有今日。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呀…“有一阵子,黄宗羲被老师那几乎认不出来的模样吓怔住了,只管满怀凄惶地望着。然而,当刘沟、陈刚、王毓芝,还有黄宗会,全都哭喊着跪了下去时,一股突然爆发的巨大悲痛,便像铺天盖地的潮水似的,整个儿淹没了他,使他不由自主地伏倒在地上,同大家一道,放声痛哭起来…四呼天抢地的号啕,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直到阖府的家人纷纷从各处赶来,老半天地围在书房门口,惶恐不安地朝屋子张望,大家才渐渐止住了悲泣。但是,猛烈的发泄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精疲力竭,使大家连回到椅子上去的劲头都没有了,一个个依旧坐在方砖地上,大瞪着又红又肿的眼睛发呆。

    黄宗羲也同大家一样。而且,直到这会儿,他才得以稍稍抑制着内心的悲痛,把眼前这场奇祸剧变的含义,重新估量一番。诚然,近几年来,他也深深意识到危机的严重,而且不止一次作出过大祸必将临头的预测,但内心深处,又始终怀着一丝希冀,觉得也许不至于真会落得那样的结局。事实上,直到昨天,在行经姚江的船上,他还幻想过局势也许正在好转,并对改革朝政萌生出新的热情和期望。谁知转眼之间,一切希冀、计划全都被击得粉碎了!

    啊,今后将会怎样呢?据说留都正在商议另立新君,那么就是打算仿效历史上东晋和南宋的样子,力保江南的半壁江山。但是,被天灾和人祸折腾了这么些年之后,江南真的守得住吗?万一守不住,莫非就只有俯首帖耳,任凭那伙下贱的、粗鄙的、无法无天的“反贼流寇”来宰割践踏?或者像战国时那位齐人鲁仲连所说的,去蹈东海而死?…黄宗羲不敢想下去了。他只感到由衷的恐惧和怨恨。这是一种发现自己即将遭到剥夺——包括许多世代以来一直属于他们这一群人的地位、特权、财产,以及事业、理想乃至生命,总而言之,一切的一切,都将遭到无情剥夺的恐惧和怨恨。“啊,瞧吧,早就对你们说过,必须痛下决心,革除积弊,刷新朝政,可你们就是不听,总以为可以抱残守缺地混下去。到底怎样呢?大祸临头了,一切都完蛋了!痛哭也罢,追悔也罢,究竟还有什么用!氨咧啵亍⒁跤舻叵搿U馐保墼诿磐獾娜巳赫谏⑷ィ谏砼缘募肝灰猜叫玖似鹄矗置饔址⑸耸裁词拢锤静幌肜砘帷按蟾纾蟾纾币桓錾粼诩鼻械睾艋剑鞘腔谱诨帷?“嗯,他在做什么?还有什么可叫唤的?”黄宗羲冷漠地、迟钝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刘宗周——还有他的儿子、女婿们都不在了。门外的甬道里,传来了他们杂沓远去的脚步声。

    “大哥,快去瞧瞧吧,说是外头来了好多人,要见老师!”黄宗会神色紧张地催促说。

    黄宗羲怔了一下,随即一跃而起。由于意识到可能要出乱子,他刹那间又紧张起来,甚至顾不上拍打一下袍服上的尘土,便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门槛,急急跟了上去。

    当他们赶到大门时,发现门厅里的气氛果然不同寻常,许多身穿黑色衣裤的仆人,正手执棍棒,如临大敌地守在那里,有的在激动不安地交头接耳,有的则挤在侧门上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黄宗羲在门厅里没有看到老师,猜想刘宗周已经到了门外,便分开挡道的仆人,跟着走到外面去。

    凭借传进宅子里的嘈杂声狼,黄宗羲虽然已经推测到,聚集在门外的人必定不少,但是,当他把目光投向刘府门前那一片宽阔的场子时,仍旧吃了一惊。只见黑压压、密重重的人群,竟然从大门前一直推拥到内河边上,场子上容纳不下,又向两旁的街道迤逦延伸过去。看样子,少说也有五六百人,正在那里神情激烈地闹闹嚷嚷,有的还扬起胳臂,使劲挥舞着拳头。“啊,这些人想做什么?怎么都聚到这儿来了?”黄宗羲惊疑地想“莫不是意欲乘变倡乱?

    还是…“

    “乾坤摧折,至于此极!如何应变,恳请先生速示明训,俾使我辈得以遵行,不胜泣血企望之至!”一个高亢的声音在人丛中响起。

    黄宗羲连忙望去,发现说话的是面对刘宗周站着的一位中年儒生,再打量一下旁边的几个,也全是缙绅打扮的人物。“哦,若是这些人领的头,倒不像是乘变倡乱。”他想“只是刚才那人说什么——请老师‘速示明训’?不错,他们无疑也已经得知噩耗。那么,想必是震恐异常,不知所为,所以聚集到这儿来,希望老师给他们拿主意。”这么猜测着,黄宗羲才稍稍放下心;随即想到,就连自己,其实也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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