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柳2:秋露危城_第七章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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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1 (第5/6页)

我要上岸去走走!”

    钱谦益眨眨眼睛,本想说:“好端端的坐在船上,又要上岸走什么?“但看见柳如是脸儿绷得紧紧的,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他就不敢违拗,只好站起身,走到舱门前,把李宝叫来,吩咐他让船停下,就近挑个地方靠岸。等李宝答应着去了之后,钱谦益重新转过身来,打量着柳如是,试探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生我的气啦?”

    “没有!”

    “那么——”

    “你别管,不要管!好不好?”柳如是的神气愈加焦躁,并且扭过脸去。

    钱谦益只好不再追问。等船靠了岸,放下跳板,夫妇两人就由已经伺候在船头的仆妇们搀扶着,走到岸上去。

    这是一带行人寥落的土堤,堤旁的洼地上,虽然也种植着不少梅树,可眼下正是七月,所以也谈不上有什么景致可观。梅林之外,则是连绵无尽的稻田。在浮荡着片片白云的晴空下,那些已经开始分蘖拔节的晚糯秧苗,大约遭了虫灾,正在成片成片地枯萎、发黄,显出半死不活的样子,使人看了,更加难以开怀。柳如是在钱谦益和、丫环、仆妇的陪伴下,闷声不响地到梅林里外去转了一圈,终于兴致索然地走了出来。但她仍旧不肯回船,管自衣袂飘飘地沿着堤岸信步向前走去,神情也显得愈来愈萧索、抑郁。

    看见爱妾这样子,钱谦益心中更加纳闷。如果说,前一阵子,由于自己作为肩负着全家命运的主儿,正处于复官无望、前途未卜的绝境之中,柳如是心情恶劣还可以理解的话,那么眼下大事终于办成,夫妇二人正在春风得意的上任途中,钱谦益就实在猜不透爱妾还有什么可以发愁的。不过,他也知道这个聪明漂亮的女人脾气与众不同,可以说有点古怪,往往喜怒无常。为了让她重新高兴起来,钱谦益只好一边四面张望,一边暗地里动脑筋。

    “喂,你乱闯什么!没看见前面有老爷、太太在走路吗?”

    一声喝斥蓦地传来。钱谦益回头望去,发现一个赶脚的老头儿,正牵着一头鞍鞯俱全的毛驴从后面赶了上来,却被自己手下的家丁拦住了。钱谦益心中一动,连忙把李宝叫过来,低声吩咐了一句。等李宝点点头,转身去同那个赶脚的老头交涉时,他就紧赶两步,走到柳如是身边,干笑了一声,说:“夫人,你走了这一阵子,想必也乏了。赶巧,后面来了一头驴子。夫人何不就骑上它,也好散散心?”

    柳如是起初似乎没有明白丈夫的意思,只是冷冷地回过头来。

    但是,当看见李宝已经把毛驴牵过来时,她就站住了。

    “那么,就请夫人上坐,待下官替你牵辔执鞭!”钱谦益干脆讨好到底,说着,果然伸手抓过驴子的嚼头。

    柳如是望了他一眼,没有做声,但也没有拒绝。于是,在李宝、红情等人的帮助下,她稳稳当当地坐上了驴背。

    钱谦益顿时高兴起来。虽然感觉到仆从们都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却毫不理会。

    等柳如是坐稳了之后,他就牵着毛驴,大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笑嘻嘻地说:“咦,这会儿,夫人怀里就缺一面琵琶。要不,便是活脱一幅《昭君出塞图》哩!”

    柳如是那澄澈如水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依然没有说什么,但眉宇之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点。她回过头去,眯缝起眼睛,向梅林后面那一轮被晚霞笼罩着的苍茫落日,久久地凝望着,一任从田野上吹来的风,把她一双雪白的衣袖,吹得像鸟儿翅膀似的上下翻飞。

    三

    第二天早上,他们乘坐的航船到了丹阳。这是运河线上的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

    往北不远,就是渡江的必经口岸——镇江府城。从那里自然可以溯江而上,乘船直抵南京。但一般人都不走水路,而是在丹阳改乘车子。钱谦益也决定乘车。所以在馆驿住下之后,他就一边打发仆役去雇车辆,一边派顾苓上县衙打听,看看有什么过往的重要官员在城里停留,以便决定是否应当前去拜访。

    小半天之后,顾苓回来了,说眼下有两位重要的官员歇在城中。一位是被起用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刘宗周,正住在城西的智善寺里;另一位是奉旨经理河北的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左懋第,现在另一处馆驿下榻。顾苓还打听到,左懋第此刻不在馆驿,据留守的人说,他上智善寺拜谒刘宗周去了。钱谦益心想:这两位官员都是自己的旧相识,何不乘此机会,把他俩一块儿都拜会了,同时也可以了解一下近日朝廷有什么新动静。于是他不再耽搁,回到屋子里,向柳如是说明原委,稍事打点,便带着李宝匆匆出门,乘坐轿子,立即启程。

    来到智善寺,左懋第果然已经先在刘宗周那里。大约邸报上早已发表了消息的缘故,所以当他们得知钱谦益来拜,双双出迎时,只是连称“巧遇”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讶。看见这种情形,钱谦益也就不作进一步的解释,只谦恭地同他们相让着,一起向屋内走去。

    刘宗周所借寓的,是寺里的一所小小的别院。作为朝廷的首席监察大臣,刘宗周眼下同钱谦益一样,都是位居二品的高官。更兼他身为当代大儒,门生故吏满天下,在朝在野都具有很高的威望。就连马士英,也出于政治考虑,不得不几次三番地故作姿态,促请他入朝参政。然而,钱谦益发现,刘宗周眼下虽然终于决定走马上任,但那种近乎怪癖的简朴,却丝毫不见改变。他所借寓的这一角宅院,松阴蔽户,竹影满庭,非常清静幽雅。惟是堂屋里除却大抵本来就有的普通桌椅和屏风之外,再也看不见任何珍玩摆设。

    身边只有两名男仆在听候使唤,既不见丫环侍奉,也没有成群的弟子追随,看样子大约连眷属都未带。正是这种清俭克己的道德风范,使钱谦益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肃然敬畏的感觉。所以,趁着老仆奉上茶来的当儿,他又一次偷眼把这位昔日的同僚打量一下。

    他发现,年近七十的刘宗周,已经须发皓白。据说他平日经常从事灌园种菜一类的劳作,身体依然十分硬朗。他微微低着头,身穿一领半旧的二品补服,头戴乌纱帽,正挺直腰板端坐在椅子上。那张不苟言笑的方脸,加上一双隐藏在半垂的眼皮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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