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往事_第三十六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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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第3/3页)

直叫得水英英扔了菜刀,气乎乎离开厨房,她还不甘心,扒在厨房门口,冲院里喊:“拾粮哥,我的手指头切烂了,快拿点药来。”

    死丫头,迟早会叫出祸来!

    酸菜腌了三大缸,能吃好一阵子。干粮倒是现蒸,蒸馍的事,英英不上心,学过两次,不学了,扔下话:“这活你们做吧,我笨,学不会。”于是就由吴嫂和狗狗来完成,两人心情好时,这干粮,蒸得就暄,若要碰上烦心事,蒸出的馍必是死塌塌的。

    水二爷刚一吆喝,吴嫂的步子就急着往半山腰里奔,不是她急着吃,是不放心水二爷。她要不去,水二爷能酸菜就着干馍,一肚子吞下好几个。啥上都跟年轻人比哩,迟早得比出病。吴嫂背着人从藏区里弄来些酥油,又从老家带来些红糖,她要用热茶把酥油跟红糖冲开,馍泡化,这样吃下去,胃里才舒服。

    地里的人先后都到水二爷那里吃午饭去了,人一走,狼老鸦台就静下来。狗狗每天等的就是这时候,只有这阵,她才能跟拾粮哥说上会话。可这死人,话也像是让母老虎吓尽了,问他三句,回不了一句,话就那么金贵,多说一句把你少掉了?

    对了,狗狗背地里一直管水英英叫母老虎。每每生了气,她会母老虎母老虎骂上几十句。这阵,她又望着远处水英英的影子,开始骂了。骂着骂着,突然转向拾粮:“你倒是说话呀,贼把气偷了还是咋?”

    拾粮呵呵笑笑,不理她,没法理,她问的那些话,拾粮真是没法回答。

    可她还是问。

    “昨儿夜,是门板还是炕?”

    拾粮哪能回答,她死追着问,问急了,拾粮气气地道:“门板。”

    “跟谁撒气哩,又不是我让你睡木板,活该!”

    她嘴一鼓,装出很生气的样。

    拾粮弄药的手,忽然僵住了。

    这是个秘密,不该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偏是让狗狗这死丫头知道了。知道了还不算,一次次的,非要往实里落,仿佛不落实,她就不甘心。

    拾粮扔了手里的猫儿抓子,前走几步,蹲在草疙瘩上生起气来。他在生狗狗的气。

    狗狗撵过去,一把提起他:“我不要你蹲,就要你跟我说,说啊!”“到底说啥么?”拾粮满脸胀红,生怕这拉拉扯扯的动作被人看见。狗狗却不管,死搅蛮缠的样像是把拾粮往绝境上逼。拾粮一把甩开她:“我说,我说还不行么?”可等了半天,拾粮说出的,却是:“你再敢提这窝心事,我一辈子不理你!”

    “就提,偏提,你睡一次我提一次,谁叫你没骨气。”

    一个骨气,把整座山都说哑巴了。拾粮踟躇地离开,蹲在远处的山梁子上,心里,忍不住就响起爹常哼的小男子出门:

    一根儿的竹竿儿一十二个节

    小男子出门一十二个月

    刮了一场冷风下了一场雪

    不知道我小男子的冷和热

    好出的门儿不如呆在家

    不出那个门来就活不下

    在家的人儿三辈大

    一出门儿就是孙疙瘩

    孙疙瘩倒也是不打紧

    打紧的是我小男儿的心

    谁都说我在金里睡来银里滚

    哪知我小男子的心上开窟窿

    白天黑夜的我没命地苦

    一天一天找不到回去的路

    想起我窑洞里受寒的爹和母

    恨不得一头把天撞死

    狗狗这边,也是久长的无声,每每拾粮哥这样,受痛的还是她自已。无数个夜里,她蹲在星空下,眼望着南院,心里,如刀绞似的痛。

    太阳那个出来一点点红

    照住南山雪压城

    松树的林廓点到儿点

    松枝梅吊起金包一条龙

    一打小男子出了我的门呀

    一山的松柏半山空

    月亮上来两点点红

    归住那房沿儿要端成

    乌木的椽子上点到儿点

    茶房儿上来金包一条龙

    一打小男子出了我的门呀

    一间的房子半间空

    银灯那个照上了三点点红

    照住那个窗台子土装成

    松花枕头上点到儿点

    结婚的被窝上金包一条龙

    一打小男子出了我的门呀

    一床的被窝半床空

    桌桌儿上来四点点红

    照住那个炕沿儿双端成

    阳头筷子上点到儿点

    菜菜儿上来金包一条龙

    一打小男子出了我的门呀

    壶儿里没酒留不下个人

    镜子上来了五点点儿红

    照住那个模样儿粉妆成

    自打小男子出了我的门呀

    少淡颜色我少擦粉

    少淡颜色我少擦粉

    …

    正午里,山坡上,弥漫着小男子出门伤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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