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城_第四章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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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2 (第3/5页)

说这番话时,清兵卫的表情平淡得很,带着斯巴达式的坚硬冷静的自我牺牲。

    “你的感觉很准,”佟槿栖肯定地说,是教授对学生的肯定“黑泽明不长于处理男女感情,山田洋次却善于用略带忧伤的、十分温柔的方式讲述爱情。清兵卫有理想的武士品质,武艺高强,恪尽职守,却又是一位夕阳武士,处在武士没落时期,就像萨姆?柏金帕的电影,那里面整个是牛仔衰败的世界。而山田洋次又给他增加了适度的柔情,这样的男人总是招观众喜欢,另一位日本导演北野武在《花火》里也是如此静默而深情地处理了男主角与妻子的关系。”

    影片的画面很美,是暗色的背景,像一块深颜色的刺绣。在故事里,按照当时的规定,即使身份最低的武士也不能合法地从事生产,清兵卫却偷偷在家做笼子挣外快,他头发蓬乱,长期不洗澡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味,险些冲撞了主人。他俸禄微薄,中年丧妻,对家庭极尽责任,从不与同僚喝夜酒,也不近女色,下了工就回家,被同僚称为“黄昏清兵卫”对此清兵卫安之若素,他在社会规范给他的小格子里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做到最好,再没有额外的奢望。

    清兵卫喜欢朋江,但他认为朋江应该属于另外一些地位更高的男人,因为她哥哥地位比清兵卫高。他秉承日本人的传统,恪守等级制度,同时也不愿意让朋江日后抱怨自己地位低微。一直到主人让他进行一场生死决斗,并许诺提高工作报酬的时候,他才向朋江求了婚。

    清兵卫在决斗来临之前,请朋江为自己穿衣、梳头,把自己离去之前最后的时间都给了她。朋江很伤感,然而并没有在他面前流泪。清兵卫背对镜头坐着,只看得见他纷乱的头发,朋江用木头梳子一下一下温柔地输理着。

    “太古典了。”佟槿栖慨叹,他点起一支烟,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

    电话响起来,他掐灭烟蒂,拿起听筒。有一瞬间我想到那也许是他太太打过来查哨的,看看他在做什么,是不是与骨感的女学生在一起。但他很快就挂断,对我说:

    “老莫要晚一个钟头才会过来,他叫你等他,呆会儿他买宵夜回来。”

    我笑了笑,老莫那是客套话,我知道。墙壁上有一只金色的古董挂钟,隔一个小时就会有一扇雕花的小门徐徐启开,走出一位穿黑燕尾服、戴礼帽、手握拐杖的袖珍绅士,逐一敲响钟里的铙钹,然后摘掉帽子放在胸前,敬个礼,返身回到小门背后。此时时针指向九点五十,袖珍绅士再有十分钟就会出来表演。

    一个教养良好的女孩子这时候应该主动告辞,在异性老师家里呆到深夜并不是得体的事。我茫然望着外面的夜色,有雨滴怯怯敲着玻璃窗。呵,下雨了。我想。理论上我该在大雨降落前速速离开,为什么要在这儿乖乖等着老莫跟他的夜宵呢,我自己都不明白。但在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比较邪恶比较虚荣的简微红,那个诡异的简微红,将我牢牢地固定在榻榻米上,动弹不得。

    老莫的玩意儿全是盗版,《黄昏清兵卫》在最精彩的部分噶然而止,我的心提起来,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回原位。揣想着清兵卫会有怎样的结局,而朋江是否又可以得到醇厚宁静的幸福。碟片被串接上了一段莫名其妙的风光片,慢慢地我看出那是富士山,冬天积雪的富士山,皑皑山峦透着微茫的绿意,镜头切换,又变成了漫山遍野的樱花,一望无垠的海岸,长长的新干线,是最典型的日本风情。佟槿栖“哧”地笑出声来,

    “他妈的老莫这家伙,尽弄些黑色幽默。”

    我也笑了,笑了一阵觉得空气有点僵。佟槿栖又点起一支烟,只吸了两口便在烟灰缸里掐灭,他有些心神不宁。我想我很不识相,扰乱了佟槿栖的作息。我试探着问:

    “还等老莫吗?要不我先走了。”

    “别别别,”佟槿栖制止我“老莫这人很认真的——”他的话语焉不详。我突然感到很深的失望,呵不不,不是我,是住在我心里那个胆大包天的简微红,是她感到了失望。

    “那么我在这里一直等着老莫?”我消极而委屈地一口气说下去“可是我跟他并不熟啊,随随便便一句话我就当了真,傻乎乎地等,呆会儿他该笑我自作多情了。”我竭力忍住不哭,但眼泪夺眶而出,我转过身去,不让佟槿栖看见。

    “雨下大了…”佟槿栖自言自语地说着,站起身,从我旁边越过,将窗子关起来。他退回身的时候,在我的感觉里,是很缓慢的,非常非常的缓慢,像一个慢动作的回放,一点一点地,他重新经过我身旁,就在那个刹那,我晕眩般地伸出手去,抱住他,拼命拼命地抱住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抱住一块浮木。

    最初他没有动,僵立在榻榻米前,任凭我把脸贴在他的小腹,眼泪鼻涕汹涌地糊他一身。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一刻漫长得像是永永远远都不会结束。当他终于意识到我在哭,忽然用力抓住我的双臂,像逮一只小狗一般把我从靠垫上提起来,我疼得叫了一声,他却全然不在意。他轻而易举地如同抱小孩子那样拦腰抱起了我,我不得不用双腿缠住他的腰,我可以想象这姿势多么地可笑。然后他开始吻我。

    佟槿栖的吻极具侵略性,他的舌头霸道地在我的口腔里全面搜索,一点都不具备脉脉温情,反倒像科学探测仪正在精确地检测我的牙床健康问题。一念至此,我差点笑出声来。在如此关键且理当缱绻的时刻,我奇怪自己居然走了神,而且想到的竟是搞笑的事。

    我和佟槿栖,我们的第一次发生在榻榻米上,而不是在他那张舒服的大床上,主要是因为他太过迫不及待。从前我不太了解男人的生理特征,但常识中应当属于小男人的粗鲁和急骤都在佟槿栖那儿体现得分毫不差。我不想描述佟槿栖的脸,以及他的身材,我说过,他不美。在他销魂的那几分钟,我机械地对自己说,留学归来的大学教授,富有的男人,满腹经纶,已婚,但没有孩子。我必须反反复复对自己念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不至于尖叫出声,一口气把这头发情的公兽从我身上推开。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他,我别过脸去,灯光很明亮,小几上堆着空的啤酒瓶和鸡骨头花生壳那些,窗外大雨滂沱,电视里播着一出地方戏剧,一个清秀小旦不知什么原因,贼头贼脑的,在越来越急促的鼓点声里东躲西藏,急得不住用长长的衣袖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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