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蒜薹之歌_第14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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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第3/5页)

回事。监理官把那张白纸条抖抖,又说:

    拿一块钱!

    什么钱?他狐疑地问。

    交通管理费。监理官冷冷地说。

    俺是毛驴车!他说。

    手推车也得交!监理官说。

    他说:同志,俺没有钱,俺老婆刚生孩子,把钱都花光了!

    你快点交吧,要没有这个,监理官摇摇白纸条,说,没有这个,供销社不收你的蒜薹。

    真没有钱,高羊把衣服上的口袋都翻过来,说,您看,您看,真没有钱。

    那就交蒜薹吧,三斤蒜薹。监理官说。

    三斤蒜薹三块哪,同志!

    你怕吃亏就交钱好啦!

    您这不是逼人吗?

    谁逼你?你以为我愿意来收?这是国家的规定!

    那…既是国家的规定,您就拿吧!

    监理官抓起一捆蒜薹,扔在身后一只大筐里。把那张盖着红印的白纸条拍到他的手里。抬筐的是两个半大的孩子。

    监理官又跟四叔要钱。四叔从贴身的衣袋摸出两张五毛的票子给了他。四叔也得到了一张盖着红印的白纸条。

    那个大筐眼见着就满了,两个孩子抬着满筐蒜薹,歪歪扭扭地往岗亭那儿走,岗亭后停着一辆大卡车,两个身穿白衣服的男人抱着膀子,倚在车的后挡板上,样子像装卸工。

    起码有二十个穿灰制服夹黑皮包的监理官在活动着。有一个穿红背心的小青年跟监理官吵起来,小青年不讲语言美,开口就带脏字:你们这些小屄养的,比他妈的国民党还厉害!那位监理官抬手抽了小青年一个耳光,他打得那样利索,那样平静,脸上毫无表情,这位监理官。

    你敢打人?!红背心小青年嚷着。

    打你是轻的。监理官冷静地说,你再骂骂看!

    小青年往监理官身上扑,被两个中年人拉住了。中年人劝着小青年:

    胜利,算啦,胜利,算啦!让你交你就交,少说话。

    两个穿白衣的警察蹲在一棵白杨树下抽烟。

    高羊想,怎么是骂人呢?那监理官不是屄养的难道是肛门养的?实话好说实话难听。他庆幸自己没跟监理官发生冲突,但一想到那捆水灵灵的蒜薹,又心疼得要命。他叹了一口气,叹过气心就不疼了。

    这已经是半上午的光景了,高羊的驴车几乎没有挪动,往东的路上,黑压压一片车,往西的路上,也是一片黑压压的车。他问了四叔,知道蒜薹收购点——冷库,在东边三里远的地方。那里人欢马叫,好像开锅水里煮饺子。高羊想去看看,又不敢随便挪动。

    他肚里有点饿,就从车上拿出小包袱,解开,拿出一个二面饼子半个咸菜疙瘩,让让四叔,四叔说不吃,他也不真让,就一口饼子一口咸菜地吃起来,吃到半截,又从车上拽出五根蒜薹,心想:权当又被督理官拿走了五根。蒜薹又脆又甜,真是好东西,下饭。

    正吃着呢,又有穿制服戴大盖帽的人站在面前,他吓得够呛,忙找出那张白条,晃着,说:同志,俺交过啦!

    那位接过条去,瞅一眼,说:

    这是监理站的,我们是工商交易所的,交吧,两块钱,工商交易税!

    高羊心里竟然也有一丝丝气上来,他说:

    俺还没卖一根蒜薹呢!

    工商交易官说:等你卖了蒜薹,你不就跑了?

    俺没钱!高羊气愤地说。

    我告诉你,工商交易官说,没有完税的条子,供销社不会买你的蒜薹!

    高羊软了,说:

    同志,俺实在是没钱。

    没钱交五斤蒜薹!

    高羊一阵头晕,直想咧开嘴哭:

    同志,俺就这么几斤蒜薹,东家三斤,西家五斤,还不给零叼了?俺老婆孩子,没白没黑的,收几斤蒜薹不容易啊,同志!

    工商交易官同情地说:你进行工商交易,就得完交易税,这是国家的政策。

    既是国家政策…那就随您吧,皇粮国税,杀了俺俺也不敢抗…高羊呢呢喃喃地说着。

    工商交易官把一捆蒜薹扔到身后的大筐里,抬筐子的也是两个半大男孩,好像两个小木偶。

    看到自己的蒜薹翻着跟斗掉进大筐里,他鼻子一酸,两滴泪挤出了眼眶。

    中午时,阳光毒辣,人和驴都被晒得蔫蔫耷拉。毛驴拉了十几个粪蛋子出来,一个穿灰制服戴大檐帽的人过来,开了一张白条给他说:

    罚款两元,我是环境保护站的。

    又一个穿白制服戴大檐帽的人过来,开了一张白条给他,说:

    罚款两元,我是卫生检查站的。

    他呆呆地瞅着站在面前的环境保护官和卫生检查官,有气无力地说:

    没有钱,你们拿蒜薹吧!

    三

    傍晚,他的驴车和四叔的牛车终于靠近了冷库的蒜薹收购点。冷库门前安着两只磅秤,磅秤后端坐着两个面如死灰的司磅员。司磅员周围来来回回走着一些穿制服的人,他一见穿制服的人就感到脊梁冰冷。

    总算挨到了。四叔欣慰地说。

    是挨到了…他也说。

    司磅员僵硬地报着蒜薹的斤数,用圆珠笔往五连单上画着数字。下一份就是四叔了。高羊看到四叔局促不安的样子,自己心里也直打鼓。当他看到站在磅秤旁边那位验级员时,心里的鼓声更加紧急。

    一位穿制服的人手提着一个电喇叭,站在一条红颜色的桌子上,高声喊道:

    各位蒜农请注意,各位蒜农请注意,冷库已满,暂停收购蒜薹。冷库已满,暂停收购。什么时候收购,我们会通知各乡供销社,再由供销社通知你们。

    高羊当头挨了一棒似的,头晕眼花,手扶着驴背才没有摔倒。

    四叔说:不收了?轮到俺就不收了?俺从半夜就往这赶,等了整整一天!

    蒜农们,回去吧,等几天,等冷库里腾出地方,再通知你们!

    俺离家五十多里啊,同志!四叔哀求着。

    过磅员提着算盘站起来。

    同志,俺已经交了工商交易税、交通监理费…

    你们把条子保存好,下次来卖蒜薹时照样有效,蒜农们,回去吧,冷库工作人员正在日夜加班苦干,等这批蒜薹入了库,再继续收购…持电喇叭的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后边的人都拥上来,有嚷的,有叫的,有哭的,有骂的。

    那人提着电喇叭跳下桌来,弯着腰跑了。

    冷库的大铁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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