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战争_第五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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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第6/6页)

他买了一张前往省城的火车票,直奔爱情战场而去。那么多帝王将相都为爱情而发动过战争,那么多仁人志士都为爱情以身殉职,他为什么就不能。为爱情而死,就像为祖国和家园献身一样,虽死犹生。

    那一路上,他幻想着自己就是一名纵马挥刀驰骋草原的勇士,是拔剑出鞘勇往直前的亚历山大,他设想了很多场面和结果,譬如直接跟他摊牌,以彼此的爱情发展史作为斗争的武器,以情动人;譬如采取强硬的态度,指责他浑水摸鱼夺人所爱,以理服人;再譬如,以苏宁波为突破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陈述利弊,劝她回心转意。他甚至设想,在他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书生意气优柔寡断了,他再也不能怜香惜玉心慈手软了,他要当机立断,雷厉风行,在她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的时候,捷足先登,迅速使她成为名不符实的新娘。他要羞辱她,甚至强迫她,他要通过羞辱和强迫她,达到羞辱和强迫一切企图葬送他的初恋的那些混蛋们。

    火车越是抵近省城,他的血液就越是发烫。到了最后,战斗的激情和厮杀的欲望已经远远大于争夺爱情的目的,至于能否拉回苏宁波,已经变得非常不重要了。

    然而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成。

    苏宁波还在学校,她是回来办手续的,她将先走一步到北京,等待章直达的调动,这些情况是岑立昊事先侦查清楚了的,但是,他没料到章直达不在省城。

    苏宁波接到岑立昊的电话,并不惊讶,她非常平静地接受了岑立昊的预约。当天下午,还是在省军区的招待所里,她只身赴约。进门之后,岑立昊见她身后没人,有些意外,表情居然尴尬起来,硬着头皮问道“他呢?”

    苏宁波靠在门上,反手把门锁上了,说“跟你正好相反,你南下,他北上,昨天到哈尔滨了,他们家今年在那里过年。”

    岑立昊顿时泄气,手足无措,浑身的劲没地方使,傻傻地看着苏宁波,半天没话。尤其是苏宁波反手锁门的动作,让他一阵心虚。他不知道苏宁波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是什么意思,都是不好的意思。

    苏宁波站着看了看岑立昊,不理会他的失态,在他对面的床上很优雅地坐下,笑笑说“你要找的是我,我们的事也只有我们两个人来了断,与他无关。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岑立昊怔住了:“条件?什么条件?”

    苏宁波没有回答,只是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他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了她的疑问:没有条件,你来这里干什么?是啊,过程是为目的服务的,他风尘仆仆、气势汹汹地来到这里,当然是要解决问题的,一句话已经冲到嘴边了——“我惟一的条件就是把你夺回到我的身边!”但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转眼之间,彼此陌生了,他从她平静的神态上看出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这里已经不存在掏心窝子说话的氛围了。

    苏宁波仍然笑着,但笑容里有一丝哀伤和幽怨,说:“立昊,我爱你,但我不能嫁给你。我爱你是真的,我不能嫁给你也是真的。我了解你,你咽不下这口气,你现在来找回的,并不是我苏宁波,而是你的那口气。”

    苏宁波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平缓,表情平静,目光平行,一点也没有屈服岑立昊的逼视。岑立昊上体前倾,紧紧地盯着苏宁波,他突然发现这个他一向爱着的女子变得深不可测,不再是他心目中那个依人小鸟,美丽依然美丽,但美丽中又有几分冷艳。在四目相对的时候,她还无意识地拢了拢头发,不过这个动作已不像先前那样让人赏心悦目,而似乎是表达着一种不可改变的倔犟。

    条件?什么条件?这两个字把岑立昊的心灼痛了。我的爱情,我刻骨铭心的爱情难道是一种交易?她就这么看我,她把我看成了什么人?我又成了什么人?岑立昊这时候才发现,他这次到省城来,纯属爱令智昏意气用事,这是一场准备很不充分的战斗,还没交手,就乱了阵脚。

    岑立昊迅速调整心态,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的话:“宁波,你想到那儿去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我是出差路过,顺便看看你。祝你——幸福!”

    说完这句话,岑立昊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悲壮的感觉,如释重负,似乎是在一个瞬间实现了一次人格的升华。

    “你真的是出差?顺便?”

    泪水,该死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了。岑立昊在心里暗暗动员自己,挺住啊挺住,不要眷恋,不要感伤,不要让她看出你的脆弱和虚伪,即使是失恋,也要挺起胸膛,天涯何处无芳草,青山处处埋忠骨,失恋不要紧,只要骨头硬,走了这一个,还有后来人。

    岑立昊站了起来,缓缓趋步到苏宁波面前,把一只手按在苏宁波的肩膀上,这一按,大度和宽容的风采就体现出来了。

    苏宁波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看着岑立昊,似乎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立昊,真的这么简单?”

    岑立昊笑笑说“难道有什么值得复杂的吗?”

    苏宁波说“你真的一点都不恨我?”

    岑立昊说“我为什么要恨你呢?”

    苏宁波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岑立昊,看着看着,泪水顺着脸颊,像一条无声的小河,静静地流淌。突然,她一把抱住了岑立昊,站了起来,搂着岑立昊的脖子,面对面喃喃如自语:“不恨,那就是不爱了,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冷漠,这样麻木,我原以为,你会暴跳如雷,你会气急败坏,你会兴师问罪,你会…我什么都准备好了,甚至准备把我给你…我就是没有准备,就是没有想到,你会这样轻易地把我拱手相让了,推出去了。你,你,这是真的吗?”

    岑立昊说“我要说一点都不伤心,那不是事实。可是,我说过的,我尊重你的选择。”

    苏宁波说“你不想要我吗?”

    岑立昊说“我总不能强迫你吧?”

    苏宁波松开了手,后退一步,看着岑立昊,就那么长时间地看着,然后把双手举起来,向后拢着自己的头发,尽管泪花还在眼中闪烁,她却笑了,像一朵刚刚淋雨的杜鹃花,在雨后的阳光中绽放。她妩媚地笑着说“来吧立昊,让我们举行一次告别仪式吧,来吧,这是我惟一能够补偿给你的。”

    这年腊月二十七的夜晚,岑立昊拖着一颗干涸的心回到了彰原市,就着一盘凉菜,独自灌了大半瓶白酒。次日凌晨三点钟,他把那辆为苏宁波准备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推了出去,车子后面绑着一挂鞭炮,歪歪扭扭地骑着车子沿营区转了一圈,放了一圈鞭炮,把全团都惊醒了。副团长辛中峄闻讯派人追查是谁这么荒唐,结果在机场的塔台下面找到了烂醉如泥的岑立昊,当即一顿劈头盖脸的臭训,岑立昊的档案里从此又多了一张行政警告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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