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文作品精选_我的堂兄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我的堂兄 (第13/21页)

着他,他人倒是个好人。”

    向姨说:“我也不是说舒通人不好,只是…政策你是晓得的,秋萍在农村结了婚,就回不去了。”

    mama叹道:“要是我,也不会同意女儿嫁在农村,太苦了。农村人都讲,要是到城里去,扫街都愿意。”

    mama不想让我偷听,不是要我喂鸡,就是叫我扫地。我扫地的时候,故意在堂屋里磨蹭。可是向姨要走了,说:“四嫂,你真是好人啊!”“向姨莫讲莫讲,你家现在是落难了,今后会好的。”mama说。

    向姨摇摇头,叹息着走了。mama把用剩的风药小心包好,藏了起来。

    十一

    有天放学,喜坨说晚上出来玩打仗。我说装敌人我就不玩。喜坨说让你装解放军侦察兵。我就答应了。

    吃过晚饭,我趁mama没在意,偷偷跑了。mama现在不准我夜里出去,她说我老是挨欺负。我跑到学堂cao场,喜坨已等在那里了。他说我不遵守纪律,执行任务不能迟到。我没看见几个人,就说:“同志们都还没有到呀!”

    喜坨说:“今日就是我们几个人,深入敌后去侦察。我带队,你们只跟着我走,不准说话!”

    “是!”我同三猴子等几个人齐声回答。

    “我们行动吧!”喜坨把大手一挥,转身就走。

    我们跟着喜坨,一声不响。cao场坪对面就是我们的教室,青砖砌的平房。夜里学堂没有人,漆黑一片。我们悄悄儿绕到教室后面,小心往前走。突然发现前面有个窗户透着灯光,喜坨抬手往后压压,自家就猫下了腰。我们也赶紧猫下了腰,继续前行。到了有灯光的窗下,喜坨递个眼神,就坐了下来。我们也都靠墙坐了下来。这时,听得屋子里面有人说话,原来是通哥。这间老师房的灯光从教室前面是看不见的。

    通哥说:“《插秧舞》要到省…里去演…出!”

    “通哥,你真厉害!”阳秋萍说。

    通哥说:“我编…是编,不…是你跳得好,也枉…然了。秋萍,你应该…进县文工团。”

    阳秋萍说:“我哪里还进得了县文工团?我mama顽固不化,一家人都回不了城的。我就跟着你,生几个农民出来算了。”

    通哥哈哈大笑,说:“秋萍你开始老…是脸红,现在比我脸皮还…厚了!我要你明天就生个农…民出来!”

    阳秋萍说:“明天就生呀?催豆芽菜都没这么快啊!”“来,现在下…种,明天就…生!”通哥说。

    阳秋萍尖叫一声,说:“通哥,你没有戴帽帽,怕出事啊!”喜坨忍不住笑了起来,拔脚就跑。我们几个也忙跑了。听得通哥隔着窗户骂人:“是哪…个?少家…教的!”

    我们一直跑了老远,才停下来。三猴子问:“司令,舒老师怎么不戴帽子呢?他一年四季戴帽子啊。”

    我也说:“是啊,通哥大热天都戴帽子,人家说他朽。”

    喜坨笑着说:“舒老师白天戴帽子,晚上弟弟要戴帽子。”

    我说:“讲鬼话,通哥哪有弟弟?”

    “你不是他弟弟?”喜坨把我的脑壳摸得生痛。

    我说:“我又不是他亲弟弟!”

    喜坨大笑起来,做了个下流动作。我这回听明白了,他说是通哥同阳秋萍正在蛇相缚。可是这同我戴不戴帽子有什么关系呢?

    十二

    我们乡下人对上头大干部十分敬畏,背后称他们大老官。听说县里来了个大老官,专门审查《插秧舞》。晚上,村里老老少少好多人,都跑到祠堂去了,想看看大老官,也想再看看《插秧舞》。村里人不晓得看过了好多遍《插秧舞》,可这回听说要送省里演出,好像更加发现了这个节目的稀奇。

    社员们三三两两来到祠堂,有搬凳子来的,有空手来的。小伢儿来得更早,却不准上台去玩。“等会儿大老官要来!”大队会计三番五次拿这句话吓唬小伢儿。

    通哥他们来了。通哥同几个拉琴的、敲锣打鼓的人坐在台角试着乐器,阳秋萍她们跳舞的全部进了后台。

    过了好久,那个大老官才进来,后面跟着公社李书记和俊叔、腊梅,还有好几个像干部的人。俊叔快步走到前面,招呼大家让路。社员们忙闪开一条路,大老官同李书记几个走到天井中间,那里的凳子空着。不用哪个告诉,我也认得出哪个是大老官。只有他披着件军大衣,像电影里面的解放军首长。他要是把双手叉在腰上,就更像大老官了。大老官的双手不在腰上,他的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的小手指正翘着,剔着牙齿。

    大老官坐下,架起了二郎腿,嘴巴动了几下。俊叔忙双手做成喇叭,朝台上喊道:“开始开始!”

    场面马上安静下来了。尽管隔得远,我还是隐约听见通哥喊声“三二起”乐队就演奏起来。一段过门之后,阳秋萍领着女儿家载歌载舞出来了。台下的脸都是欢快的,他们悄悄议论哪个的扮相好,哪个的腰身好,哪个的歌喉好。我想腰身最好的当然是阳秋萍,她摆出的动作最漂亮。俊叔那样子,好像台上跳舞的尽是他的女儿,他喜滋滋地笑着,望望台上,又望望大老官。

    突然,大老官站了起来,大喊:“算了算了!”

    台上的人听到喊声,停了下来。他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站在台上。大老官走出观众席,上了戏台。他拿起话筒,先拍拍,试试声音,说:“不要演了!党中央、毛主席说了!一九八零年农村要全面实现机械化!你们这个《插秧舞》还在表现原始的人工插秧!这是开历史倒车!这是给社会主义脸上抹黑!”

    大老官的声音特别宏亮,他说的每句话都应该打惊叹号。台上台下鸦雀无声,宣传队的人悄悄儿退到后面去了。大老官独自站在台上,威风凛凛。这时候,他一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是叉在腰间的,但我觉得他不像解放军大首长,倒是像《闪闪的红星》里的胡汉三。

    大老官说:“这个节目,原来只是听说好,就往省里报了。幸好我亲自来审查,不然要犯政治错误!听说这个节目还在全公社各个大队演出,流毒不浅!”

    社员们哪个也不敢多嘴,都紧张地望着大老官。

    “这个戏是哪个编的?”大老官逼视着台下,好像编戏的人坐在下面。

    “是…我。”通哥从戏台后面走了出来。

    通哥仍是平时的模样,帽子低低压在鼻子上,他要望着大老官,头自然就高高昂着了。大老官受不了他这副傲慢相,喝令:“把帽子取下来!”通哥没有取帽子,只把帽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